別墅大門被人推開,連惠看他倆進來,氣氛融洽,心里也寬松兩分,別墅空調打得低,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接過陳計伸手里的公文包,身上披了一條毯子,一年四季,那條毛毯總是不離身,她輕聲細語地對陳路周說,“我早上聽你有點咳嗽,在山上是不是凍著了?剛剛讓張姨在廚房熬了一鍋雪梨湯,你去喝兩口。”
“好。”
他剛坐下,又懶洋洋地站起來。
陳路周一進廚房,后腳連惠女士就跟進來了,看他倚著廚房的西式倒臺,一手抄兜,一手拿著碗,吊兒郎當地直接就著碗沿喝湯,原本到嘴邊“你慢點喝,小心燙”的話,又變成了,“你就不能有個正形?拿個勺子你手會斷是不是?”
陳路周嘆口氣,從碗抽里抽了個勺子出來,沒皮沒臉地說,“媽,以后川劇變臉沒您我都不看。”
“少貧嘴。”連惠女士其實是想進來解釋,我可沒安排你和楊慧慧相親,我騙你回來是想讓你跟你爸好好聊聊,他已經好幾晚沒能好好睡覺了。誰知道這么湊巧,楊主任帶著他家女兒上來串門。
陳路周慢條斯理地喝著湯,看她說:“您火氣這么大,要不我給您盛一碗?”
“你爸回來跟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就說等我回國,把江岸的別墅寫給我,我說再說,不定打算回來。”
連惠正在整理披肩手微微頓住,陳路周說這話時,眼里太過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她沒來由的心里一慌,她也從來都知道,她這個兒子,有一顆平靜乃容的玲瓏心,看著吊兒郎當,總能春風化雨,所有情緒都是他自我消化。
“我們沒說不讓你回來,你在這自我閹割什么?我們并沒有把你逐出家門的意思,你爸的意思是讓你在國外待幾年,回來我們可以給你安排工作,你爸公司里現在大把空位,你回來隨便你挑。你知道你現在隨隨便便能得到的一切都是別人努力一輩子可能都沒有的——”
“然后呢?你們再給我安排一個差不多的女朋友,我的人生就被你們這樣差不多安排了是嗎?媽,我不是不想回來,是我在你們身邊看不到希望和自由你懂嗎?我知道你們從小到大對我很好,但是我現在終于明白什么叫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你們等得不就是這一天不是嗎?”
連惠覺得自己大腦像陳年老舊的復讀機,運轉頗慢,等她反應過來,陳路周已經走了,空蕩蕩的倒臺上只留下一個他剛剛喝過的碗,大約是那碗梨湯沒喝完,她只覺得嘴唇干燥得發緊,心臟也疼,耳邊響得還是他臨走時的話。
“所以,媽,就算你們決定不讓我出國,我自己決定也要走,因為我不可能像一條狗一樣,給你們看門。”
陳路周回山莊之前,給朱仰起打了個電話,問他要帶什么上去,朱仰起當時正在跟徐梔她們倆斗地主,滿臉貼著白條,接到他的電話,精神異常抖擻,嘴里還叼著撲克牌,腦袋里慢悠悠地正在算牌,含混不清地說,“泡面帶幾包,還有你弟的水別忘了,其他的你隨便買。”
陳路周在超市,上次跟徐梔去過那個,冷冷清清,幾乎沒什么人。他拿著電話在酒品區閑逛,黑色的鴨舌帽蓋在腦袋頂上,仰著腦袋,目光閑散地在貨架上挑挑揀揀。
他記得以前在西班牙喝過一種果酒。
“她倆呢?”他拎起一瓶酒,掃了眼產地,隨口問了句。
朱仰起好不容易叫把地主打算搞把大的,想把剛剛輸得全贏回來,哪還有心思跟他打電話,索性二話不說直接把手機丟給徐梔,“來,你自己跟他說。”
徐梔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cy周,才茫茫然地把電話夾到耳邊,“陳路周?”
“嗯。”
陳路周拿了兩瓶酒在結賬,鴨舌帽遮得嚴實,半開玩笑地接了句,“哪個啊?”
徐梔瞬間想到那個備注名,他顯然是在找事兒,“腦子短路的路。”
“那算了,本來想給你帶瓶酒嘗嘗。”他笑著說。
徐梔:“峰回路轉,條條大路通羅馬的路!”
推門出去,他心情頓時好很多,嘴上卻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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