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館后的展廳,月光從玻璃幕墻漏進來,十三件展品的影子在地面投下模糊的輪廓。
第五十章-斷掉的鞋帶
零點整,影子們突然同時移動,像被無形的線牽著,在中央空地圍成個圓,所有影子的“頭”都垂向地面,像在默哀。
一點、兩點、三點,循環三次后,第四次整點時,舞鞋的影子突然抬起“頭”。
它的“右腳”向前邁了半步,腳尖點地的姿勢與原謝幕動作截然不同,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像是某個被反復練習過卻始終沒完成的動作。
“這是……”蘇晚螢的手指掐進掌心。
“它在模仿。”沈墨的聲音像碎冰,“模仿‘未完成’。”他調出舞者生前的彩排錄像,暫停在某個失誤鏡頭:“看這里,1983年的全國匯演,她彩排時右腳滑了半步,被導演罵了半小時。”
林導的攝像機突然發出蜂鳴,屏幕上的時間顯示凌晨四點整。
三人同時轉頭看向展廳方向——那里傳來輕微的“咔嗒”聲,像是什么東西裂開了。
小吳的電話再次打進:“沈法醫,我分析了全市心理門診數據。最近一周有十三個人主訴相同夢境:他們坐在劇場里鼓掌,舞者始終不謝幕,掌聲越響,身體越沉,最后被釘在椅子上。”他的聲音發緊,“我建了情緒反饋模型……你們制造的‘斷點’,成了它的養料。”
沈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抓起外套走向展廳,卻被陳策展攔在展柜前。
老策展人的西裝還是歪的,領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眼里布滿血絲:“你要燒了它?這是1983年那批舞者的遺物!是歷史!”
“它在殺人。”沈墨的聲音冷得像手術刀,“上周五地鐵里那個猝死的姑娘,她的瞳孔散大程度和腦內啡肽分泌量,和這雙舞鞋激活時的受害者完全一致。”
“那是巧合!”陳策展拍了下展柜,玻璃應聲震顫,“你根本不明白這些舊物的價值——它們是活的,是……”
“為什么是十三件?”蘇晚螢的聲音突然插入。
她抱著一摞征集清單,指節捏得發白,“最初我只報了十二件,第十三件是系統自動補錄的。”她翻開最后一頁,審批簽名欄上的字跡讓所有人窒息——那是她的簽名,筆鋒遒勁,日期卻是半個月前,她因“殘響儀式”昏迷住院的那天。
監控室的掛鐘敲響五點。
沈墨望著蘇晚螢顫抖的指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站在青銅器展柜前說:“每個舊物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們只是轉述者。”此刻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像只受驚的蝶。
“它選好了主持人。”沈墨輕聲說。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進死一般的寂靜里。
蘇晚螢突然抓起桌上的平板,調出博物館藏品管理系統。
登錄界面的最近操作記錄里,“添加1983年舞鞋”的操作人ID是“蘇晚螢”,時間精確到昏迷當天的凌晨三點十七分——那時她正躺在ICU,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比任何證詞都有力。
窗外泛起魚肚白。
沈墨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轉身走向監控室的資料柜。
他抽出一沓泛黃的剪報,封皮上用紅筆寫著“舞臺事故記錄(2013-2023)”。
當他的手指劃過“2018年工人文化宮坍塌事故,13名舞者被困”的標題時,身后傳來蘇晚螢的抽氣聲——
展柜里的舞鞋,左鞋的鞋帶不知何時重新系好了。
黑色綢帶在通風口的微風中輕晃,打的是標準的蝴蝶結,和1983年匯演照片里舞者系的那個,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