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上,一本字跡潦草的手抄本,價格從一兩銀子,被瘋搶到了十兩,依舊有價無市,一冊難求。
張金寶的書坊成了全京城最熱鬧的地方,他按照陳平川的吩咐,將價格定得極低,開足了馬力,晝夜不休地印刷。
當新一批裝幀樸素卻墨香四溢的《安民論》擺上京城各大書坊的柜臺時,幾乎是在一個時辰之內,就被那些翹首以盼、聞訊趕來的人群搶購一空。
京城,紙貴了。
一場思想的狂潮,以前所未有的猛烈姿態,呼嘯而來。
整個京城的讀書人圈子,被這本薄薄的冊子,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大陣營。
國子監內,幾個須發皆白的老學究將一本《安民論》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氣得老臉漲紅,渾身發抖,仿佛看到了什么穢物。
“異端邪說!此書大倡工商,乃重商輕農,舍本逐末之言!我大業以農為本,此書乃是動搖我朝國本的毒草!”
“蠱惑人心,其心可誅!必須立刻上奏,嚴懲作者陳平川,查禁此書,以正視聽!”
他們痛心疾首,仿佛祖宗之法被刨了根基,當即聯名上書,奏請朝廷立刻查禁此書,將作者下獄問罪。
然而,在那些臨街的酒樓、喧鬧的茶肆,在太學寬敞的學舍之內,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兄臺如何看‘以商為刃,破蠻族之甲’此句?依我之見,此乃神來之筆!我大業積弱,邊防空耗國力,年年稅賦,大半投入北境這個無底洞中,此策若行,或可解此困局啊!”
“何止!那句‘以利為韁,馭萬民之力’更是點睛之論!圣人亦言,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空談仁義,腹中饑餒,又有何用?民不富,何以國強!”
無數思想開明、渴望變革的年輕士子,與那些在官場浮沉多年、郁郁不得志的寒門官員,將《安民論》奉為圭臬。
他們自發組織辯論,在報紙上展開激烈的筆墨論戰,引用的句子,辯駁的觀點,皆出自那本小冊子。
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思辨,以京城為中心,如同一場狂風,席卷向整個大業朝。
還有無數地方鄉紳、手握萬貫家財的巨賈,通過各種渠道弄到了這本奇書,被其中大膽而縝密的觀點,震得徹夜難眠,在自家的書房里踱步到天明,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國家的未來和自己的位置。
御書房內,燈火通明。
景帝看著面前小山般堆起的奏報,臉上卻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些奏報,一半是彈劾陳平川蠱惑人心的,另一半,卻是張廷玉呈上來的,來自全國各地的民間輿情匯總。
他看到了一股力量,一股自下而上,連太后的懿旨、國舅的權勢都無法輕易壓制的力量,正在悄然形成。
這股力量,源于民心,源于天下讀書人對未來的渴望,更是對一個強盛國家最樸素的期盼。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將一份彈劾奏折拂到一邊,仿佛拂去灰塵,對侍立在旁的張廷玉低語,聲音里帶著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