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素眼眶已然泛紅,她雖讀過萬卷書,心懷天下,但那些文字上的苦難,遠不及陳平川親口說出的事實來得震撼,來得錐心刺骨。
她看著眼前的少年,他臉上沒有悲憤,只有一種歷經風霜后的平靜。可正是這份平靜,才更顯出其內心的滾燙與沉重。
他的才華,他的智慧,他所有的謀劃,原來都指向一個如此宏大的目標。
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在她心中悄然滋生,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激蕩。
陳平川終于講完,他看向二人,目光灼灼:“殺幾個巫婆,抓幾個人販子,不過是揚湯止沸。這世道病了,病在根上。若想釜底抽薪,唯有身居高位,手握權柄,重塑法度,開啟民智,方能讓這天下,真正的海晏河清。”
這番話,如洪鐘大呂,震得另外兩人腦中轟鳴,心潮澎湃。
張若素緩緩站起身,對著陳平川,鄭重地舉起酒杯,一字一句道:“若素敬陳兄一杯!”
“愿陳兄此行,能金榜題名,不負心中宏愿!”
說罷,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白皙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眼神卻亮得驚人。
陳平川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三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
詩會之后,陳平川再也沒有去參加過類似的活動,慕容修也再也沒有勸過,他真怕陳平川又冒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言論,惹火燒身。
這一日,陳平川正在房內溫書。
房門被“砰”的撞開,一個風塵仆仆卻精神十足的身影,闖了進來。
那人扯著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嗓門,咋咋呼呼地喊道:“大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陳平川抬頭看向來人,眼里露出笑意。
是張金寶。
他竟然千里迢迢地趕來看自己。
張金寶這股鮮活而熱烈的氣息,吹散了陳平川連日來讀書的沉悶。
他站起身,浮現出許久未見的、發自內心的笑容:“金寶!”
張金寶一個箭步沖上來,也顧不上滿身的塵土,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他放開手,打開話匣子,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他們看到陳平川那封報平安的信時,大家的反應。
“大哥你失蹤那陣子,可把我們急壞了!尤其是伯父伯母……”
陳平川心頭一緊,急忙詢問家里的情況。
張金寶的表情立刻變得生動起來,手舞足蹈:“伯母天天去廟里燒香,后來急得大病了一場,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伯父更是把家底都快掏空了,雇了幾十號人,就沿著你進京那條路,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找!跟瘋了似的!”
陳平川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看到,母親病倒在床榻上的憔悴容顏,父親散盡家財、沿途奔波時那焦慮而絕望的背影。
那份沉甸甸的愛,無聲無息,卻重逾千斤,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這份愧疚,在他心中發酵,瞬間化為一股動力。
他陳平川,必須金榜題名,必須光耀門楣!
唯有如此,才不負家人的付出與期望。
張金寶一揮手,幾個鏢師抬著好幾個大箱子魚貫而入,沉重的箱底與地板接觸,發出幾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