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她抬起眼,直視著晏少卿,“替嫁去圖魯邦的日子近了,現在宮中四處找不到我,如果我依舊沒有出現,就只能她嫁過去了。”
這番話,她說得平靜,卻字字泣血。
書房內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晏少卿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前的女子,身形單薄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眸子里,此刻卻翻涌著滔天的巨浪,是恨,是痛,是深入骨髓的絕望。
他想起兩年前,那個為了燕城,在他面前據理力爭的少女。那時的她,雖然也帶著幾分怯懦,但眼里是有光的。
而現在,那光,已經徹底熄滅了。
許久,晏少卿才緩緩開口,聲音比方才緩和了幾分:“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先回去。”
華玉安默默地點了點頭,行了一禮,轉身一瘸一拐地離去。
看著她蕭索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晏少卿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封信上。
他當然知道,這封信的威脅,并非空穴來風。
將一個未出閣的公主,還是一個身份如此敏感的公主養在府中,本就是一步險棋。
這無異于將一把雙刃劍懸在晏家的頭頂。
肅帝可以以此為由施恩,彰顯對晏家的信重;同樣,也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時候,將此作為晏家“意圖染指皇室”的罪證,降下雷霆之怒。
他晏少卿,不怕華藍玉那些上不得臺面的陰私手段。
但他不得不忌憚的,是這封信背后,所攪動的那片深不可測的君心。
那個高坐在龍椅上的男人,才是這場棋局里,真正執棋的手。
秋日的風,從半開的窗欞吹入,帶著一絲徹骨的寒意。
晏少卿負手立于窗前,看著庭院中凋敝的景象,眸色沉沉。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接下的,或許不僅僅是一個人,更是一個巨大的、隨時可能引爆的麻煩。
那封淬毒的信,如同一顆投入靜水湖面的石子,雖被晏少卿強行壓下,其蕩開的漣漪,卻已悄無聲息地擴散至整個晏家深宅。
晏少卿一襲玄色暗紋常服,靜立于祠堂正廳。
廳內香煙繚繞,高懸的“晏氏宗祠”四個大字沉雄古樸,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他的面前,站著三位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輩,為首的是他的三叔公,晏氏旁支的族長,一個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的老人。
“少卿。”三叔公手中盤著一串紫檀佛珠,聲音蒼老而沉穩,“你接任家主這三年來,行事果決,眼光獨到,我等老骨頭,本不該多言。只是……這一次,事關重大,不得不問。”
他渾濁卻精明的雙眼,直直地看向晏少卿,“那封信,我們都聽說了。”
晏少卿神色未變,依舊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樣,只微微頷首,“確有其事。”
“胡鬧!”另一位族叔忍不住開了口,語氣中帶著急切,“那華玉安是什么身份?是圣上不愿提及的‘污點’!你將她留在府中,還為了她懲治了云兒,如今更是引來了宮里的眼線!少卿,你這是將整個晏家,架在火上烤啊!”
三叔公抬手,制止了族叔的激動言辭,目光卻依舊緊鎖著晏少卿,“少卿,我們不問你對那位公主是何心思。我們只問你,可曾想過后果?君心難測,今日圣上或許能容你,是為籠絡晏家;可他日若有任何風吹草動,這便是遞到政敵手上,攻訐我晏家‘意圖染指皇室血脈’的最好把柄!屆時,我晏氏百年清譽,數百族人的身家性命,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