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面,看得一旁的司機張誠心潮澎湃,也看得被特許上桌的劉師傅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自己剛來時的傲慢和怠惰,再看看眼前這番上下一心、眾志成城的景象,心里除了敬畏,更多的是一種能參與其中的榮幸。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熱烈到了頂點。
只有陳教授,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就著篝火的光,攤開一張巨大的圖紙,拿著鉛筆在上面不停地計算著什么。他的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鎖。
葉凡注意到了他的神情,端著一碗肉湯走了過去。
“陳教授,今天大喜的日子,怎么還跟圖紙較上勁了?”
陳教授抬起頭,扶了扶眼鏡,臉上的喜悅中帶著一絲凝重。他指著圖紙上那座橋的結構圖,壓低了聲音。
“小葉,你來看。物資是足夠了,甚至還有富余。我把設計方案又優化了一下,這座橋,我能保證它五十年不倒!”
“那不是大好事嗎?您還愁什么?”
“好事是好事,但……這好事,咱們可能干不了。”陳教授嘆了口氣,用鉛筆在圖紙的幾個關鍵節點上點了點,“你看這里,主承重梁的鋼筋結構,需要把幾十根螺紋鋼精確地焊接成一個整體的鋼筋籠,誤差不能超過一厘米。還有這里,橋墩的澆筑,需要用木板搭建起復雜的模具,我們叫‘模板’,這個模板的尺寸和強度,直接決定了橋墩的質量。還有……”
葉凡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起來。他明白了陳教授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我們缺人?”
“缺的不是普通的力工,是真正的技術工人。”陳教授的聲音里透著一股無力感,“我們需要有經驗的電焊工,來做鋼筋籠。需要手藝精湛的木工,來做模板。這些人,不是靠著一股子干勁就能當的,那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手藝活。在城里,這些人都是建筑公司的寶貝,我們去哪兒找?”
陳-教授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葉凡火熱的心頭。
他看著遠處還在歡慶的村民,看著他們臉上那純粹的、充滿希望的笑容,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是啊,他能用計謀弄來機器,能用手段逼出物資。可這真正的核心技術,那些凝聚在人身上的手藝,卻是任何計謀都換不來的。
這就像千軍萬馬已經兵臨城下,卻發現,攻城的最后一道天梯,他們根本造不出來。
打谷場上的歡聲笑語還在繼續,可傳到葉凡的耳朵里,卻仿佛隔了一層。
趙衛國喝得酩酊大醉,被幾個年輕人攙扶著,嘴里還在含糊不清地喊著:“修橋……架橋……通到縣城去……”
葉凡看著那張被篝火映紅的圖紙,看著上面那個被陳教授圈出來的,名為“黑風口”的天塹。
他忽然覺得,這座橋,才是真正的“攔路虎”。它不僅攔住了黑山屯通往外界的路,更攔住了所有村民的希望。
而這一次,這只攔路虎,似乎比錢大海和吳凱加起來,都更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