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因為長時間的高強度操作和之前的緊張,有些僵硬發顫。但她控制著,穩穩地扶著光滑的布料,引導它在針板下勻速移動。
銀色的機針上下跳動,發出細密而急促的“噠噠”聲,像戰鼓,敲打在這方自由的小天地里。
汗水順著她的鬢角、鼻尖往下淌,滴落在布料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她顧不上擦。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旋轉:快!再快一點!這件成了,兩塊!小海下一瓶藥的錢就有了!
時間在“噠噠”聲中艱難爬行。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
終于,“咔噠”一聲輕響。最后一道線跡走完。
林秀云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有些脫力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胸口劇烈起伏。片刻后,她猛地睜開眼,拿起旁邊的大剪刀,“咔嚓”一聲,干脆利落地剪斷線頭。
一件米白色的“的確良”女式襯衫,在她手中抖開。領子是小方領,袖口微微收束,胸前做了兩個小巧的貼袋。針腳細密勻稱。昏黃的燈光下,布料流淌著柔和的光澤。
成了。
她疲憊不堪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只有一種如釋重負的麻木和更深切的焦急。
她小心翼翼地將襯衫疊好,放在一旁。那里,已經整齊地疊放著另外兩件同樣款式、不同花色的襯衫——
三件。六塊錢。
她顫抖著手,拿起這三件襯衫,抱在懷里。布料冰涼光滑的觸感貼在皮膚上,卻奇異地帶來一絲微弱的心安。
她走到五斗櫥前,她拉開抽屜,把衣服小心地放進去。抽屜里,還躺著李紅梅給的那張畫著歪扭喇叭褲的紙。
她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又坐回了縫紉機前。掀開布罩,擰亮小燈。昏黃的光束再次打在冰冷的針板上。
她拿起那張畫著喇叭褲的破紙,湊在燈下仔細看了看。又翻出幾張舊報紙鋪在旁邊的凳子上。拿起鉛筆頭,手指因為疲憊和用力而微微顫抖,卻異常堅定地在廢報紙上勾畫起來。線條依舊歪斜,但比上次流暢了許多。
“噠噠噠…噠噠噠噠…”
縫紉機的聲音,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再次倔強地響了起來。
單調,細密,卻像一把無形的鑿子,在沉沉的絕望里,硬生生鑿開了一道通往光明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