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實驗小學的紅磚教學樓染成蜜糖色時,陳莫的車剛拐上主干道,就被扎進了晚高峰的車河。
雙向八車道的馬路像被抽走了筋骨,密密麻麻的車首尾相銜,紅色尾燈在暮色里連成一片流動的火海,從后視鏡望過去,能一直燒到三公里外的立交橋。
韓薇側頭看著窗外,校服群的影子在車流里漸漸淡去,左側車道的公交車像頭喘著粗氣的鐵獸,車身上的廣告被堵成了模糊的色塊,車窗里擠滿了耷拉著腦袋的乘客,有人把手機舉到窗邊拍晚霞,有人對著擁堵的路況嘆氣。
“早知道騎電動車來了。”陳莫輕敲著方向盤,引擎發出低低的轟鳴,卻只能跟著前車往前挪,一分鐘里儀表盤的里程數只跳了03公里。
右側車道的出租車司機探出頭吐了口煙圈,煙絲被風卷著飄到陳莫的車窗上,留下淡淡的灰痕。
后視鏡里,賣烤紅薯的三輪車在車流縫隙里靈活穿梭,鐵皮桶里冒出的白氣混著尾氣,在車窗上凝成薄薄的霧,把路邊的梧桐樹葉泡成了墨綠色。
穿熒光綠馬甲的交警站在路中央,指揮棒揮得像旋轉的風車,可車流依舊像凝固的巖漿,只能一寸寸往前涌。
雖然堵成這樣,陳莫其實心里并不著急,看著身旁的韓薇,哪怕一起堵車,他都覺得很開心。
陳莫覺得,自己又找到了戀愛的感覺。
雖然他與林曉璐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每晚也能獲得主水準的享受,但那種感覺和現在不一樣,就像是一個走腎,一個走心。
也許是當年與她只差一步的原因吧?
看著韓薇的側臉,陳莫不由遐想,如果當年沒有選擇江明鏡,而是選了韓薇,又會是怎么一種模樣?
想到韓薇一直沒有結婚,明顯是在等著自己,他的愧疚感更深了。
這是明鏡不在了,否則薇薇一定要含恨終生了。
陳莫突然覺得自己欠韓薇的太多,不過還好,現在自己有機會去補償她了。
想到這里,陳莫不由地想伸手去觸碰韓薇,他的手剛要放到韓薇手的位置,韓薇卻抬手去擦玻璃車窗了。
韓薇伸手擦掉霧氣,指尖劃過玻璃時,留下道彎彎的水痕,正好框住街角那家老字號書店——當年她總在放學后來這兒租言情小說,陳莫就在門口的梧桐樹下等她。
書店對面的十字路口,一輛送外賣的電動車搶紅燈時差點撞上右轉的suv,雙方司機探出頭罵罵咧咧,引得后面的車按起了喇叭,此起彼伏的鳴笛聲像被捅了的馬蜂窩,在暮色里炸成一片。
“你還記得這家書店嗎?”韓薇的聲音被卡在中間的公交車喇叭聲劈成兩半,顯然她也一直在沉思,她指著玻璃上的水痕框出的地方,“那年你借我的《霍亂時期的愛情》,就是在這兒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