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他言簡意賅,直接把布包塞進她手里,動作帶著點不容拒絕的霸道。
蘇妙妙疑惑地打開。一塊巴掌大的布料抖落開來——淡粉的底子,印著一朵朵……土里土氣的明黃色大花!料子是當下最時髦金貴的“的確良”,輕薄挺括,陽光下甚至有點晃眼。可這審美……蘇妙妙嘴角抽搐,這配色和花樣,簡直比她房東王奶奶的圍裙還“復(fù)古”!
“這……?”她捏著這塊土得掉渣的“的確良”,哭笑不得。
“軍用肉票換的。”陸子期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三張。”
蘇妙妙倒吸一口涼氣!軍用肉票?!那是有錢都買不到的硬通貨!一張票就能換一大塊肥得流油的五花肉!三張!他居然用三張軍用肉票,換了這么一小塊……丑布料?!
“你瘋啦?!”蘇妙妙急得把布往他懷里塞,小臉都漲紅了,“這么金貴的票!換這個?快拿回去退了!能換好多肉呢!”
“退不了。”陸子期根本不接,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固執(zhí)地看著她,目光精準地落在她洗得發(fā)白、袖口處磨破了一個小洞的舊襯衫上,“你衣服破了。用這個補。”
蘇妙妙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袖口。那個小小的破洞,她自己都忽略了。他竟然……注意到了這樣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
她低頭,再看看手里這塊土氣十足卻又昂貴無比的的確良,再看看他左手纏著隱隱透出血跡的布條,心臟像是被一只溫暖又粗糙的大手緊緊包裹住,又酸又脹,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瞬間沖上眼眶,堵得喉嚨發(fā)緊。
最終,她默默收回了手,把這塊承載著沉甸甸“土味”心意的布料緊緊攥在手心,聲音細若蚊吶:“……謝謝。”
陸子期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柔和了一瞬,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務(wù),這才轉(zhuǎn)身,利落地挑起水桶走了。
夜里。
知青點一片寂靜。蘇妙妙躺在硬板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塊土氣的粉黃碎花布,被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來,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一遍遍摩挲著。
布料光滑微涼,印花的紋路清晰。丑是真的丑,可……這是他用三張能換大肥肉的軍用肉票換來的!是他注意到她袖口破了,笨拙地想要“補”給她的心意!
指尖撫過布料的每一寸,白天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腦海回放:他虎口滴血割草的背影,纏著布條卻若無其事扛鋤頭的側(cè)影,那碗甜得發(fā)齁帶著糖渣的冰鎮(zhèn)糖水,還有他塞給她布料時那不容置疑又暗含期待的眼神……
這個糙漢啊!
不懂風花雪月,不會甜言蜜語。
他的柔情,是清晨帶著血珠的豬草,是午后甜得發(fā)齁的冰鎮(zhèn)糖水,是傍晚這塊土氣又金貴的的確良補丁。
笨拙直接,甚至有點傻氣,卻像無聲的春雨,霸道又不容拒絕地,一點點浸潤了她干涸又戒備的心田。
蘇妙妙把布料按在怦怦直跳的心口,感受著布料下那擂鼓般的心跳,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在黑暗中綻放出一個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甜甜笑容。
她把布料仔細疊好,重新珍重地塞回枕頭底下,仿佛藏起一個滾燙的秘密。
窗外夜色濃重。
可蘇妙妙卻覺得,在這個陌生而艱難的時代,因為有了這個沉默如山的糙漢,心底那片冰冷孤寂的荒原,似乎正悄然萌發(fā)出溫暖的綠意。
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這個認知,讓她安心地閉上了眼睛,沉入了一個帶著甜味和布匹清香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