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世家大族間心照不宣的‘規(guī)矩’,本該是言語機(jī)鋒你來我往,層層試探,再圖徐徐圖之。這般直白、粗暴、近乎撕破臉的質(zhì)問,無異于當(dāng)眾一記耳光!
李青淵面皮抽搐,強(qiáng)壓著翻騰的怒火,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凌將軍!我李家百年基業(yè),皆是祖輩篳路藍(lán)縷、一厘一毫積攢所得!何來搶掠之說?將軍此言,未免太過誅心!”
“積攢?”凌川嗤笑一聲,身體微微前傾,銳利的目光仿佛要將李青淵釘在原地,“你口中的‘積攢’,是威逼利誘,用三瓜兩棗強(qiáng)買良田祖宅?還是仗著拳腳棍棒,強(qiáng)買強(qiáng)賣,甚至……巧取豪奪,殺人越貨?”
他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如寒冰碎裂:
“看看你這雕梁畫棟、朱門酒肉的偌大基業(yè)!其下墊著的,是多少百姓無地可耕、流離失所的尸骨?是多少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悲鳴?又有多少條人命,血染黃土,只為成就你李家富貴?”凌川的目光如刀,刺向李青淵,“李家主,這其中樁樁件件,血淋淋的賬目,你……當(dāng)真不知?”
李青淵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猛地吸了口氣,試圖維持最后的風(fēng)度,聲音卻因極致的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而微微變調(diào):
“凌將軍!你所說種種,不過捕風(fēng)捉影、憑空臆測!我李家扎根云州百年,雖不敢自詡?cè)f家生佛,卻也素來安分守己,民間間自有公論!我李家與將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將軍為何定要將這些子虛烏有的罪名,強(qiáng)加于我李家頭上?”最后一句,他幾乎是嘶聲質(zhì)問,聲音陡然拔高,又被他強(qiáng)行壓了下去,暴露出氣色厲內(nèi)荏的內(nèi)心。
此刻的李青淵與之前那個滿臉堆笑、殷勤引路的家主判若兩人。凌川卻依舊端坐如山,神色平靜得如同深潭古井,目光如冷電般鎖定他。
“既然你口口聲聲說這些是子虛烏有……”凌川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砸落,“那本將就與你說一件你板上釘釘,你無從狡辯之事!”
他身體微微前傾,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整個廳堂:
“昨日!你李家嫡子李云洲,親率府中家丁,于光天化日之下假扮蘄春縣衙役,意圖刺殺本將軍!”凌川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如同驚雷炸響,“此等行刺朝廷命官、形同謀逆的重罪,你說本將若是據(jù)實上報廷尉府……你李家這上下幾百顆人頭,夠不夠砍吶?”
此言如晴天霹靂,廳堂內(nèi)死寂一片,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李青淵臉上血色盡褪,但隨即,那慘白的臉上竟詭異地浮起一抹扭曲的冷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呵……原來如此!凌將軍繞了這偌大一個圈子,煞費苦心,竟是為了一樁……私怨?”他刻意咬重‘私怨’二字,試圖將性質(zhì)偷換。
凌川置若罔聞,只是微微瞇起雙眼,那眼神如同在審視一只徒勞掙扎的獵物,靜待其變。
李青淵深吸一口氣,神態(tài)也逐漸沉穩(wěn),再次恢復(fù)了那個老練的李家家主。
“此事……我已略有耳聞,其中或有誤會!”他刻意放緩語速,目光緊緊攫住凌川,“為表歉意,也為將軍壓驚,我李家愿奉上軍糧十萬石!另加紋銀五萬兩!權(quán)作……勞軍之資。”
他頓了頓,觀察著凌川的神色,一字一句地拋出誘餌:“不知將軍意下如何?此事……可否就此揭過?”
他心中篤信,這世間無物不可易,唯金銀可通神!十萬石糧秣,五萬兩雪花銀,足以堆成一座小山!這是足以令任何邊將都怦然心動、難以抗拒的潑天財富!他不信凌川能心如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