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起陵盡整理那個男人領帶時溫柔專注的側影,安安被那男人高高抱起時,銀鈴般無憂無慮的笑聲。
每一個畫面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滋滋作響,散發(fā)出血肉焦糊的氣味。
“嗯”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從喉骨深處碾磨出來的痛哼溢出唇縫。
接下來的幾天,他表現(xiàn)出一種近乎麻木的順從。按時吃藥,接受檢查,對護士的照料沉默以對。他吃得很少,睡眠更淺,任何一點輕微的動靜都能讓他驟然驚醒,眼底布滿血絲。
這種反常的平靜下,是日益滋長的焦灼。他無數(shù)次摸索枕下,才驚覺手機早已被陳鏡收走。終于,他借口需要調(diào)節(jié)心情,向一個面生的實習護士低聲下氣地借來了手機,手指顫抖著,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地按下那個刻在骨子里的號碼。
聽筒里傳來的,卻不是熟悉的等待音,而是冰冷而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他不信邪,再打。一遍,兩遍,十遍
直到那機械的聲音徹底凍結了他指尖最后一絲溫度。
她拉黑了他。用這種最決絕、最無聲的方式,在他心上又捅了一刀。
期間,母親錢寧和父親陳均常來看過他幾次。錢寧提著溫補的湯水,看著兒子消瘦凹陷的臉頰和身上縱橫交錯的繃帶,眼淚止不住地掉。陳均常沉默地站在床邊,眉頭鎖著深深的憂慮。
陳淮清在他們面前,耗盡了最后一點力氣強撐。他扯動嘴角,試圖做出一個輕松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他啞聲說著“沒事”“好多了”“別擔心”,每一個字都像砂紙磨過喉嚨。
他甚至在錢寧的注視下,勉強多喝了幾口湯,胃里卻翻江倒海般地抗拒著。他不敢問任何關于陵盡、關于安安、關于那個“家”的問題,生怕一個不慎,就會徹底崩潰,將所有的絕望和瘋狂暴露在年邁的父母面前。
他們一走,那點強裝出來的精神氣便瞬間垮塌,只剩下更深的疲憊和空洞。
第四天凌晨,天色未明,病房里一片晦暗。
值夜護士剛完成一輪查房,走廊外暫時恢復了寂靜。
陳淮清猛地睜開眼,眼底沒有絲毫睡意,只有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在無聲燃燒。
他極其緩慢地、忍著傷口撕裂般的劇痛坐起身,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他拆掉手臂上礙事的留置針,血珠滲出也毫不在意。
他扶著冰冷的墻壁,一步步挪到衣柜前,里面只有一套陳鏡留下的備用病號服和一件他來時穿的、早已被剪破收起來的沖鋒衣外套。他艱難地套上病號服,將染血的外套胡亂裹在外面,遮掩住最刺目的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