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偶爾晚間他會拉著三位佳人一同在閣樓的浴池泡澡。池中灑滿花瓣,熱氣氤氳,他與妃嬪們飲酒作樂,嬉鬧玩笑,將朝政拋到九霄云外。連內閣每日送來的“政務紀要”,也常被他隨手丟在浴池邊的矮榻上,直到次日晨起才想起畫個朱批,有時甚至忘了處理,全憑太子與內閣自行決斷。
盡管沉迷享樂到了極致,朱高熾心中卻仍保留著一絲清醒。他特意召來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淮,嚴詞下令:“錦繡閣所有開銷,無論是日常用的綢緞、賞妃嬪的珠寶、每日的宴席花費,還是工匠維護樓閣的工錢,一律從朕的內府銀庫支取,一分一毫都不得動用戶部掌管的國庫!”王淮不敢怠慢,每日做賬都分得清清楚楚,絕不敢混淆內府與國庫的賬目。
此時的大明,內府銀庫早已積累了豐厚的私產,其中既有海外貿易“兩京十三行”上繳的抽成,也有藩王、外國使臣的進貢,還有各地官員逢年過節的“孝敬”,數額遠超尋常百姓的想象?;实鄞伺e,正是算準了文官們最忌諱“奢靡耗國”,用“不動國庫”的底線,暫時堵住了他們的嘴——既然沒有侵占公款,只是用自己的錢享樂,朝臣們即便有非議,也找不到過硬的理由進諫。
錦繡閣的歡聲笑語日復一日,朱高熾在溫柔鄉中愈發慵懶,而太子朱瞻基則在文華殿逐漸熟悉朝政,大明的權力重心,正悄然從錦繡閣轉向東宮,只是沉浸在享樂中的老皇帝,對此并未過多在意,依舊在他精心打造的“世外桃源”里,享受著最后的安逸時光。
錦繡閣內夜夜笙歌不斷,絲竹管弦之聲與歡聲笑語交織,從黃昏持續到深夜。
朱高熾徹底沉溺在這種肆無忌憚的人間極樂中,每日被趙貴妃、顧順妃、王淑妃三位寵妃輪流侍弄,甚至有時被三位佳人一起侍奉。
妃嬪們或柔媚承歡,或嬉鬧作樂,常常讓皇帝被服侍得渾身酥軟,癱在軟榻上動彈不得,蒼老的臉上卻掛著滿足的笑意。
這位老皇帝愈發慵懶,常常累得次日午時才緩緩起身,連洗漱都需要宮女小心攙扶。他對見外臣之事早已厭煩,覺得大臣們的奏報枯燥乏味,干脆對前來求見的官員避而不見,只在重要節日才勉強露面,穿上龍袍,然后去接受百官朝拜,其余時間全躲在錦繡閣中與妃嬪廝混。
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淮在宮中任職十余年,一直掌管著傳遞奏折、聯絡內外的核心事務,最是懂得察言觀色。他眼見皇帝終日沉迷享樂、對朝政漠不關心,太子朱瞻基卻在文華殿主持政務、日漸顯露權威,敏銳地察覺到權力的天平正在傾斜,太子即將全面掌權,皇權的過渡已近在眼前。
自此,王淮開始暗中為自己鋪路。他借著每日送“大事紀要”到東宮的機會,頻頻向朱瞻基示好。每次見到太子,他不僅會詳細匯報內閣議定的政務,還會偷偷附耳稟報錦繡閣的近況:“陛下今日睡到未時才起,午后與貴妃在暖閣聽曲”“順妃新制了一曲,陛下很是喜歡”……
甚至連趙貴妃的心腹太監劉安私下克扣宮人月錢、偷偷與外臣傳遞消息等小動作,都一五一十地告知朱瞻基,將后宮與皇帝的動態全盤托出。
王淮就這樣成了連接后宮錦繡閣與前殿東宮、內閣的關鍵人物,一邊在皇帝面前維持著忠心耿耿的形象,一邊向太子輸送著關鍵信息,為自己在權力交接中留好了萬全退路。
朱瞻基對王淮的“懂事乖巧”頗為滿意,深知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掌握著宮中諸多秘辛,是新朝不可或缺的助力。一次王淮送完紀要后,東宮只剩下他們兩人,朱瞻基屏退左右,私下對他說:“王伴伴跟隨父皇多年,辦事妥帖,深得他的心。等將來我繼位,定會繼續任命你為司禮監掌印太監,繼續輔佐我打理內外?!?/p>
王淮聞言激動得渾身顫抖,連忙伏地叩頭,聲音哽咽地說:“奴才謝太子殿下恩典!奴才定當肝腦涂地,效忠殿下,絕無二心!”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地磚上,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滿心都是對未來權勢的期待。
而沉浸在日日狂歡中的朱高熾,對這一切毫無察覺。他只覺得身體日漸疲乏,卻不愿意將原因歸咎于“享樂過度”,而是開始頻繁依賴太醫院的各種滋補藥物——人參、鹿茸、乃至各種秘制藥丸,以此維持衰老的身體機能。
每當太醫勸他“節制享樂、靜養身體”,他都笑著擺手:“朕身體硬朗得很,無需多慮?!?/p>
皇帝同樣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臉頰上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松垮下去,手臂上的皮膚早就失去了彈性,現在就連走路都漸漸需要人攙扶,已經露出老態龍鐘的疲態。
銅鏡里的自己日漸蒼老,可朱高熾每次都匆匆移開視線,不愿面對衰老的現實,依舊在錦繡閣的歌舞與酒香中,追逐著轉瞬即逝的歡愉,對悄然逼近的生命終點與權力更迭,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