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枳渺哭得全身發(fā)熱,被炎熱的太陽灼燒,眼底燒出焦褐色邊緣的窟窿,疼得她無法睜開眼睛。但從心里又寒涼地開始結(jié)冰,她坐在傳達(dá)室后門的臺階前,收攏四肢,抱住蜷曲的雙腿,像被掃地出門的流浪狗。
她無端地想,要是下一秒她中暑栽倒在地,磕壞腦袋,腦漿與鮮血混合流了滿地。一切是不是就都結(jié)束了。痛苦和快樂一并消散,即便生命化為虛無,那她也賺了,畢竟零星的多巴胺無法拯救漫無邊際的苦海。
她看到哥哥驚慌失措地喊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徒手翻越金屬大門,踉蹌奔到她身邊,悲戚焦灼地喊著她的名字。他的叫聲喚來了門衛(wèi)和老師,他們鎮(zhèn)定自若的打救護(hù)車,談?wù)撝乃罓詈退逝来箝T的舉動,他們對他的狼狽無動于衷。
所有人都冷漠,在他們面前,只不過是死了一只流浪貓。老師在他旁邊著急解釋,說著這事和學(xué)校無關(guān),是她自己跑出教室自己中暑暈倒的。
哥哥什么都聽不見,他滿眼都是她,仍舊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顫抖地抓著她的手,直到上了救護(hù)車下了葬也沒有松開。
她的死狀一定很恐怖,別人都偏過頭,可只有哥哥不顧血污,緊緊摟住她漸漸冰涼的身體,她的手背和頸窩觸到滾燙的雨滴,像是太陽雨一樣,帶來溫暖的悲涼。
哥哥,你別為我流淚,我不值得。
這對我是解脫啊!
可你不該這樣,你不該以自己的錦繡前程為我——為臭名昭著的死囚陪葬的。
帶我走吧,帶我走。
姜枳渺悲慟地哭喊,卻無聲,只有囁嚅顫動的嘴唇,來來回回只一句“帶我走,帶我走……”
有人在叫她,溫柔又傷感,她過了好久才聽清,喚的是“阿枳,阿枳……”
“阿枳,哥帶你逃。”
姜枳渺睜開一雙模糊的淚眼,抬起頭卻被耀眼的光刺傷,讓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低下頭,眼前展開一只寬厚干燥的手掌。
是哥哥,他朝她彎下腰,伸出手,平靜地說哥帶你逃。
他背后不遠(yuǎn)處的香樟樹枝繁葉茂,蓬勃的樹冠伸展開枝丫,像是天使的翅膀。
而后,教學(xué)樓像地震一樣開始塌陷,退回土壤巖石,又重新長出苔蘚、蕨類、灌木、喬木。
周圍的一切客體坍塌又重建,像是戰(zhàn)火紛飛的背景里,他堅定地拉起她,讓她免于顛沛流離。姜枳渺突然生出一種世界在重構(gòu),他們在相愛的錯覺。
那就一起逃跑吧,做一對亡命天涯的愛侶。
在她干涸如荒漠般的人生里,他是僅此一次的海市蜃樓。
姜枳渺將手輕輕擱在他的掌心,被他用力握住,他拉她起來。供血不足的暈眩感里,她混沌的感到自己被抱起。
姜知淮大概是走的很快,她的臉龐久違地感受到夏日的一縷清風(fēng)。
她被抱到車后座,而他也跟著坐進(jìn)來。他仍舊抱著她,一邊抽出紙巾幫她擦掉眼淚,一邊輕輕撫著她顫抖的背脊,柔聲說著阿枳不怕,哥帶你回家。
姜知淮從未聽過兔子的叫聲,就像后來他也沒聽到過姜枳渺的哭聲。他曾在書上看到,說無聲的哭比歇斯底里更悲傷。她被壓抑的太久,哪怕在他面前,她也不敢放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