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趕上英明皇帝,他們急,總想著換上一個就能英明。趕上了英明的皇帝,他們還是急,生怕下一位不夠英明。反正怎么都不合適,心里不由自主的發虛。
“為兄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多想這件事,更不要和陛下當面提起,有百害無一利。至于陛下如何想,有何打算,就讓陛下自己去謀劃吧,你我只需緊跟,這輩子說不定真能看到千年未見的盛況。”這句話算是問到袁可立的痛處了,前幾年他比袁應泰還熱衷皇帝的子嗣,結果屁用也沒有。皇帝是又納了兩名妃子,可皇子仍舊不見蹤影。
據說皇帝從那之后,除了隔幾天去慈寧宮里睡一晚,去其它寢宮的次數少之又少,大多數時間都在養心殿里度過。
為什么會這樣呢?袁可立覺得太匪夷所思了,甚至想過皇帝是不是有可能偏愛男寵。直到在王安去南京之前登府告辭,終于有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首先是不要打聽、琢磨皇帝的家事,最好想都不要想。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最好趕緊請辭回家,以保全自身和家族,否則百分百沒好下場。
其次是不要糊弄、欺騙皇帝,哪怕把事情辦砸了,只要不是故意違背旨意,能如實匯報都不會受到太重的處罰。這一點是他和宮里太監們的親身經歷和體會,真的不能再真了。
皇帝的行事風格看上去殺伐果斷、還有點不近人情,其實是很重情份的,而且言而有信。就是在如何界定情份的方式上,特別與眾不同。
最后是不要三心二意,哪怕再不理解也要堅信皇帝的任何決定。如果做不到,依舊是趁早請辭回家。
這也是他的由衷肺腑,此次離開司禮監掌印前往南京做江南總督就是皇帝的警告,如果還不能亦步亦趨的緊隨,下一次可能就要離開權力中樞了。
但他是太監,又是皇帝的大伴,只要不造反,再不濟也有神宮監或者守皇陵的閑差可發配。而做為朝臣,尤其是重臣,恐怕就沒什么退路了,到時候能不能削職為民回家養老都是大問題。
別忘了皇帝的行事風格中有殺伐果斷、不近人情的特點,真要是把這個屬性逼出來,恐怕沒人能求情。
王安為什么特意登門來說這些,袁可立并不認為全是多年共事的情份,其背后恐怕仍舊站著那個并不高大還總帶著癡笑的身影,很可能是皇帝在借王安的嘴給自己提醒。
現在自己也要給袁應泰提個醒,這么多年了一文一武輔佐在皇帝身邊已經有了默契,且理念趨同,真不愿意因為這點事而出現什么變化。對他、對自己、對皇帝、對江山社稷都沒好處。
“……唉,我可能也是有些急切了。也罷,就聽禮卿兄的,此后絕不再提!大恩不言謝,就此別過!”
見到袁可立如此鄭重其事,袁應泰就算再不理解也能從中感覺到危險。稍加思索,還是決定聽人勸吃飽飯,抱拳一揖,轉身就要下車。
“大來,今日海軍參謀部送來了一筐南洋龍蝦,每只都有尺半長短。若是不忙,不如去棋盤街尋個酒樓做來下酒。我倆雖同朝為官,卻總是忙于公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許久未曾長談了。”
“嘖嘖嘖……禮卿兄的好意小弟心領了,只可惜無法從命啊。南京裁撤的官員每日都去吏部詢問差遣,喋喋不休挑肥揀瘦,煩死人了。
然陛下又命吏部在直隸劃分區域,要試行小省制,著實令小弟不知該從何做起。陛下此去快則個月,回朝之后定會問起,不敢遲延啊!”
袁應泰曾在廣州常駐過幾年,對海鮮情有獨鐘,自打調回朝堂,經常會饞涎魚蝦之味。而北地雖有產出,大小、味道卻與他吃慣的南洋所產不盡相同,多有遺憾。
現如今聽聞是南洋產的龍蝦,忍不住砸吧著嘴做向往狀,可卻面露難色,最終還是以工作為由拒絕了。
“噯,說起小省制,大來更不能走了。陛下雖也談起過,卻不曾詳述其中利弊,今日正好邊吃邊討教,定要搞個清楚才好!”
結果這個借口不光沒起作用,反倒讓袁可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由分說一手按住袁應泰不讓起身,一手重重錘了車頂兩下,馬車隨即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