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跪在地上,艷紅的披風在地上鋪成一個半圓,他低著頭,長長的發稍幾近及地。在這之前,梁子君從來沒有想過他這樣的人有一天會把頭低下,會把膝蓋磕到地上。
地上難道不涼么?!
那條西夏最寬的街道上幾千顆人頭也都如葉輕一般的低著,沒有人說話,這個黃昏的大興府安靜的出奇。
梁子君不知道是不是但凡王子都會有這樣的待遇,但她知道如今這出一定是葉輕的命令,或許他是一邊修著指甲,一邊跟這些人說:“誰若是壞了我的事……”說到這里他會輕輕的在手指上吹了口氣,然后再說:“你們知道的。”
想到這里,梁子君臉頰上漾開如曇花綻放那瞬間的燦爛笑顏,她看著黃藥師,說道:“還從來沒有過這樣多的人給我下跪。”
黃藥師的笑卻是開懷得很,這天下能讓他想不到,又還算有趣的事情不多,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件。他說道:“那就跪著都別起來。”
當小liusi蹄飛揚,一聲長嘶之時,那些低頭的人里終還是有一些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向前望去。馬蹄強而有力的踩在有些破舊的青石板上,雖只一騎,眾人卻只覺膝下震如戰鼓作擂。只見得雙人一騎,而馬上之人,一個是英姿颯爽,面如春風,一個是氣冠千夫,豪邁肆意。如勁風呼嘯而來,又揚長而去!
直到二人行至街的盡頭,梁子君高抬起右手,而待她放下之時……
“平身!”小九的聲音清亮如溪,而又浩瀚如海,伴著幾只飛鳥撲起的翅膀直入云霄。
梁子君道:“我估摸著原本那趙硯讓小九練了這個是等他自個兒登基的時候用的,這一嗓子只怕就是在成吉思汗的金帳里響起也不跌份?!?/p>
黃藥師道:“那小子除了最后沒當上皇帝,什么都準備齊全了?!?/p>
“現在看來倒真是這樣的。”梁子君想了想,說:“你說他那時候有沒有連皇后也備上?”
“備了,后來死了。”
這時天已經暗了下來,王宮正門的三個門道都是敞開的,并且燈火通明,就如同每一個等待游子歸家的故園一般。
門內停著一駕三丈見方的黑色輦車,李純佑正在幾個人的攙扶下踩在一個太監的背上,企圖從上面走下來,他的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穿著一件黑色熊皮的大裘,戴著皮手套,但從他臉上高高的顴骨,凹下去的臉頰還可以看出,他已經是枯瘦如柴了。原本他應該是在梁子君進門的時候已經下來了的,只是梁子君到的比他想的早了一些。
梁子君與黃藥師騎著馬飛馳而來顯然有些驚到了他,他的腳下一滑,邊上的太監侍衛們嚇得馬上趴到了地上,惟恐讓他摔到了地上。以至于梁子君將李純佑扶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的時候,這些人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有些難以想象扶起的是一個人,梁子君的手上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的重量,或許這個人還沒有他身上那件大裘重。
“恭迎王子回朝!”當幾十個人撲到地上的時候,梁子君的有些無奈的看了看還高坐在馬背上的黃藥師。
黃藥師的視線放在遠遠的天際,似是在欣賞大西北的夜色,臉上掛著……笑。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趟也不算太虧,畢竟讓黃藥師覺得如此有意思也不是一個很容易的事。只是梁子君有些糾結于為什么自己不能與他一同笑,反而成為被笑的那個。
“德兒!”李純佑艱難的拉下一只手套,用他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拉過梁子君的手。他有些激動,他說:“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兒子!你和我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