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公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雙一直渾濁不堪的眸子深處,在李子城抬起頭的一瞬間,閃過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奇異的光。
李子城回到了翰林書院。
他沒有理會那些用崇敬、狂熱、混雜著畏懼的目光看著他的學(xué)子,也沒有理會書院重建的任何事務(wù)。
他將自己一個人,關(guān)進(jìn)了書房。
整整三日。
三日里,書房的門,未曾打開過一次。
一日三餐,都由王敬之與徐文,小心翼翼地放在門口,再悄悄地取走,飯菜往往紋絲未動。
整個翰林書院,都籠罩在一股無形的,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氣氛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山長在寫東西。
更知道,山長在等。
等一道來自紫禁城,決定他,也決定所有人命運(yùn)的旨意。
朱棣,在等他交出那份“靖難實錄”的初稿。
這是他從火海中歸來后,皇帝賜予他的“恩賞”,也是懸在他頭頂,最鋒利的一把鍘刀!
怎么寫?
寫真相?
將姚廣孝的毒計,將朱棣的默許,將陳舒平一案背后那骯臟的君臣交易,公之于眾?
他會死!
而且會死得比方孝孺,更慘!
寫假話?
對那段歷史大加粉飾,對朱棣歌功頌德,對建文君臣大肆貶低?
朱棣會怎么想?
他會認(rèn)為自己無能,連真相的邊角都窺探不到。
或者,他會認(rèn)為自己心虛,在刻意隱瞞著什么,用這種拙劣的奉承,來掩蓋自己建文余孽的身份!
那同樣是死路一條!
這是一場絕無生路的考驗!
第四日清晨,緊閉的書房門,終于“吱呀”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