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恰恰是這些力量,讓燕王殿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藩王,尤其是手握重兵的藩王,對龍椅上的帝王意味著什么!”
“那是懸在頭頂的利劍!是隨時可能再次點燃‘靖難’烽火的火藥桶!”
“恩師,學生斗膽問一句,您覺得,一個剛剛通過藩王造反坐上龍椅的帝王,他會允許同樣的劇本,在他自己的兒子、兄弟、侄子們身上重演嗎?”
“他會允許自己成為下一個建文帝嗎?”
方孝孺沉重地點了點頭。
無需李子城再多說,作為曾經的核心重臣,他太明白帝王心術,也太明白朱棣的性格了!
剛愎、雄猜、掌控欲極強!
這樣一個靠造反上位的皇帝,怎么可能容忍臥榻之側再有他人酣睡?
削藩,勢在必行!
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問題,而是一個關乎新朝生死存亡的必然舉措!
李子城的分析,如同撥云見日,將最赤裸裸的權力邏輯擺在了他的面前,讓他無法反駁,甚至……心生寒意。
這少年,對帝王心思的揣摩,竟如此老辣!
李子城看到方孝孺被徹底說服,立刻將話題拉回“勸諫”的核心。
“所以,恩師!您如今既已決定效仿魏征,做燕王的一面明鏡,那么學生以為,您的價值,絕不僅僅在于起草一份登基詔書,讓燕王名正言順那么簡單!”
他目光灼灼,直視方孝孺動搖的眼睛。
“您應該明白,以燕王殿下的勢力和決心,削藩已是定局,無人可擋!”
“您若強行阻攔,非但徒勞無功,更可能激怒新君,導致血流成河,牽連無數!這難道就符合您為了百姓的初衷嗎?”
李子城的聲音陡然拔高。
“不!恩師!您真正的價值在于——在燕王這柄注定要落下的‘削藩’屠刀之下,以您的影響力、您的身份、您的諫言,在中間斡旋!去規勸!去力爭!去為那些可能因此事獲罪的宗室、官員、乃至無辜者,爭取一線生機!去盡力減少殺戮!”
“去讓這場必然發生的權力更迭,少流一些血!這才是您作為一代諫臣,作為心系天下的大儒,此刻最該做、也最能做的事情啊!”
方孝孺被李子城描繪的“諫臣使命”深深擊中了!
是啊,比起無謂的、注定失敗的抵抗,在風暴中心盡力保全,減少犧牲,這才是真正的“為生民立命”!
“子城……你所言,為師明白了。只是……”
“削藩,談何容易?尺度如何把握?當年建文皇帝……唉,操之過急,手段酷烈,這才……這才逼反了燕王,釀成今日之禍!”
“若燕王再行削藩,他又會如何做?為師即便想勸,又該從何勸起?如何才能讓這削藩,做得更‘合理’一些?不至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