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就一定是對的嗎?”她揮開謝云景撥弄她發梢的手,問出心底的疑問。
謝云景被她的質問驚得微微一怔,他從未見過沈桃桃如此尖銳,那雙總是帶著狡黠的眼睛,此刻卻燃燒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火焰,仿佛要將這世間所有不公都焚燒殆盡。
他沉默著。這個問題他從未深究過。規矩,宗族禮法,女子不可為家主。
這些如同呼吸般存在于他的認知里,如同天地般不可撼動。
他遵循它,利用它,甚至在某些時候,成為它的維護者。卻從未想過它從何而來,為何存在,是否……不可打破?
“規矩,便是規矩。”他緩緩開口,一種慣性思維的回應,“千百年傳承,宗族維系,便是如此。”
“千百年傳承?”沈桃桃的語氣里滿是嘲諷和悲憤,“千百年傳承的,就一定是好的,對的嗎?”
她踏前一步,小小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仰著頭,目光如炬,直視著謝云景,“那你告訴我,千百年傳承,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籠子里的金絲雀,只能圍著男人孩子灶臺轉,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擁有,只能叫張氏王氏,好在哪里?”
“千百年傳承,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就得從一而終,男人死了,女人還得立個貞節牌坊,守一輩子活寡,好在哪里?”
“千百年傳承,女人不能科舉,不能做官,不能經商,連自己的嫁妝都管不了,只能依附男人,像藤蔓一樣,男人倒了,她就得跟著爛,好在哪里?”
她語速飛快,字字如刀,每一個質問,都帶著血淋淋的現實,狠狠砸在謝云景的心上,也砸在周圍漸漸聚攏過來的那些婦人們心上。
何氏正端著一盆洗好的青菜,聽到聲音,腳步頓住。手里的木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水花四濺,青菜撒了一地。她卻渾然不覺。
柳如芳正蹲在井邊磨豆子,沉重的石磨在她手里緩緩轉動。沈桃桃的聲音傳來,她磨豆子的手停住。
王玉蘭正拿著洗衣槌,在木盆邊用力捶打著一件舊衣裳。那一聲聲沉悶的捶打聲,仿佛是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被生活重壓的寫照。聽到沈桃桃的話,她手里的洗衣槌猛地停在半空。
水珠順著槌柄滴落,她怔怔地轉過頭,看著廊檐下那個單薄卻挺直的身影,眼神里充滿了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共鳴。
越來越多的婦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洗碗的,劈柴的,砸煤的,晾衣服的。
她們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不由自主地朝著廊檐下聚攏過來,
腳步遲疑,眼神里卻燃起了一種被壓抑了太久的光芒。
她們圍在廊檐外,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個站在謝云景面前,如同斗士般的小小身影。
沈桃桃看著謝云景眼中的震動,看著周圍那些婦人們眼中燃起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清亮堅定:“姐妹們,這規矩是誰定的?是男人定的,是那些高高在上,把女人當玩物,當生育工具的男人定的。”
“他們定這些規矩,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方便他們壓榨我們,讓我們老老實實當他們的墊腳石,當他們的……所有物。”
她猛地伸出手,指向遠處那片正在熱火朝天建設的軍城工地,指向那些揮汗如雨建設家園的漢子們,“可你們看看,看看我們真的比男人差嗎?”
“我娘做的飯,養活了驛站幾百口人,沒有您,那些漢子們怎么會有力氣挖地基。”
“柳如芳,磨的豆腐,又白又嫩,沒有她大家能喝上熱乎的豆漿,能吃上香噴噴的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