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有根進來的時候,趙二湖正躺在床上編草席子。
這草席是由燈芯草混著蒲草、藺草、馬蘭草編織的,村里家家戶戶在熱天里都會鋪上。雖然不如藤席竹席耐用,但勝在這些都是隨處可見的草料,稍稍曬干就能用,便宜實惠。
趙二湖現在不能下地,心里就特別的慌,手里閑不住,就想著編點席子,回頭家里用也好,跟村里人換東西也好,好歹有點用處。
自從趙青桃出事后,他倒是沒怪家里,只覺得孫大力可惡,責備他自己沒用,掙不到錢。所以在夜里聽到黃珍珠睡在身邊偷偷哭泣的時候,他就想著多努力,讓家里看到他有用后,能愿意出錢救救他的閨女。
他們進來的動靜很大,趙二湖忙爬起來,受寵若驚,“爹,娘……”
趙有根左右看了看,皺了皺眉,“怎么就留著你?你媳婦她們呢?”
“她在外頭,杏子,去喊你娘。”趙二湖推了推趙青杏。
趙青杏年紀還小,以前都是趙青桃兩個看著的。但現在趙青桃被送去醫館,趙青梔跑去照顧她,黃珍珠現在神思恍惚,他怕她忙不過來看不住孩子,就自己看著青杏。
剛巧他編席子,青杏還能給他遞遞草,聊聊天解解悶。
趙青杏懵懵懂懂地剛要出門,黃珍珠剛才去河邊洗衣服,就看到家里人都圍在她家門前,見到她,張冬梅還特地把她拉了進來。
她面容滄桑,看著烏泱泱的一群人,看到不認識的孫家人她也不好奇,只低聲喊了人,抿了抿唇,聲音干澀,“爹,您們怎么來我們屋了?”
趙李氏看著她這唯唯諾諾的模樣就來氣,“這屋子這地都是我和老頭子的,我們來怎么了,難道還要跟你報備不成?”
“我沒……”
自從女兒出事后,黃珍珠整個人都變得麻木。
這件事上,她不知道該恨誰,該怨誰,更不知道該怎么做,出事后家里根本毫無反應,就是醫館的錢都是老三墊付的,她看著心里就難受。
喉嚨口好像堵著一塊石頭,上下不能,讓她連說話都費勁艱難。她也沒心思跟任何人計較,但她就像是一頭驢,不停地轉著,不敢閑下來,因為一閑下來,她會想起青桃那滿頭鮮血的模樣。
她也不敢多問,就怕問出來不好的消息。只要趙青梔那頭沒有傳回來消息,她就能當做女兒還活著好好的!
她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是她只能每天干著重活,這么麻痹著自己。可饒是如此,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只能默默垂淚到天明。
現在看到這么一大群人,她心里就浮起了不祥的預感。
趙二湖拉了拉黃珍珠,“你別跟娘頂嘴了!快跟娘道歉!”
趙有根倒是不想在這上面掰扯,他清了清嗓子,擺了擺手,“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講這些做什么。老二啊,我們呢,是有事情跟你商量商量,是關于阿桃的。”
“阿桃?阿桃她在醫館……她在醫館是,是……”黃珍珠張了張嘴,只覺得眼前有些發花。
阿桃沒有撐住嗎?是出了事,家里人要他們當爹娘的去抬回來嗎?
一想到那個可能性,黃珍珠心口就是針扎一般的劇疼,呼吸都如刀割,肚子更是墜墜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