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臺上的手鐲,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澤。余老太太最后看了一眼,那眼神復雜得難以言喻——有追憶,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種麻木的決絕。
一文不值的尊嚴……罷了。
她轉身,步履蹣跚地走出當鋪大門。刺眼的陽光讓她瞇了瞇眼,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微微佝僂的脊背,用袖子狠狠擦干臉上的淚痕,努力將方才那不堪的一幕從腦海中驅散。
至少……至少這錢,能讓老大老二免了那要命的徭役,安心去考院試了。這一次……他倆說不定……就能中呢!這個念頭,成了支撐她走下去的唯一支柱。
路過街角一家熱氣騰騰的包子鋪時,濃郁的肉香霸道地鉆進鼻腔。余老太太的肚子不受控制地發出一陣咕嚕聲。她猶豫了一下,看著那白胖胖、冒著熱氣的肉包子,狠狠咽了口唾沫。
“掌柜的,來……來三個肉包。”她掏出三個銅板,聲音干澀。
“好嘞!”伙計麻利地用油紙包了三個大肉包遞過來。
余老太太接過包子,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貼著心口放著。那滾燙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粗布衣料熨帖著皮膚,帶來一絲虛假的暖意。她看了一眼旁邊一文錢一個的粗面饅頭,最終還是移開了目光,忍著腹中火燒火燎的饑餓感,加快腳步,匆匆趕往城門匯合點。
驢車旁,老叔公已經賣完了雞蛋和魚,正坐在車轅上抽著旱煙。蕭寧乖巧地坐在一邊,看到祖母的身影,立刻跳下車迎了上去。
“祖母!”他小跑著攙扶住余老太太有些搖晃的胳膊。
余老太太緊繃的神經在看到小孫子的瞬間松弛了一絲,她坐上驢車,第一句話便是:“寧哥兒今日乖不乖?沒給你老叔公添麻煩吧?”
“乖著嘞!”老叔公笑呵呵地接話,“寧娃子懂事,就在邊上看著,沒亂跑。”
余老太太聞言,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掏出那個油紙包,打開,露出里面三個白胖噴香的肉包。她拿起一個,遞到蕭寧面前:“喏,老叔公都說你乖,祖母獎勵你吃肉包子。”
蕭寧看著遞到眼前的肉包,又抬眼看向祖母。盡管余老太太極力掩飾,但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她眼角尚未褪盡的微紅,以及那深藏在眼底、幾乎要溢出來的疲憊和沉重。
他心頭一酸,立刻做出驚喜萬分的模樣,雙手接過包子,聲音清脆響亮:“謝謝祖母!”然后迫不及待地張大嘴,狠狠咬了一大口,夸張地咀嚼著,含糊不清地贊嘆:“香!真香!祖母您也吃!”說著,把咬了一口的包子遞到余老太太嘴邊。
余老太太看著小孫子狼吞虎咽、吃得滿嘴流油的模樣,又看看遞到嘴邊的包子,那點強撐的堅強差點再次崩潰。她微微側頭,象征性地在包子邊上咬了一小口,細細咀嚼著,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發自內心的、帶著疲憊的溫柔笑意:“祖母吃過了,寧哥兒乖,你吃吧。”
祖孫倆就這樣在搖搖晃晃的驢車上,分享著一個肉包。蕭寧吃得“香甜”,余老太太靜靜地看著,那一路的屈辱和疲憊,似乎被這小小的溫情沖淡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