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求存,正道在心,亦在力!”、“無護道之力,仁義不過空中樓閣,任人踐踏!”
……這些離經叛道卻又直指核心的言論,與他一路逃亡所見餓殍盈野、易子而食的慘狀,與今夜新兵們面對屠刀時絕望又拼命的眼神,與那在爆炸中灰飛煙滅的韃虜……交織碰撞。
他想起自己嘔心瀝血的《西北邊防策》,在府城那些腦滿腸肥的官吏眼中,不過是換取聲名的玩物。
圣賢書上的道理,在這血淋淋的現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而葉云,這個行事“離經叛道”的年輕千總,卻憑著一群農夫流民和那些“奇技淫巧”的造物,硬生生在狼戎鐵蹄下撕開了一條生路!
“唯有手握護道之劍,方能在這修羅場中,守住心中那一線仁義之光……”葉云最后的話語在他腦中轟鳴。
手中的破甲箭冰冷沉重,棱角分明,它不識字,不講仁恕,卻實實在在洞穿了韃虜的皮甲,守護了身后的婦孺。這,難道不是另一種“道”?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決絕的清明。他對著葉云,深深一揖,這一次,腰彎得比任何時候都低,動作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大人……屬下……慚愧!”聲音干澀嘶啞,卻字字清晰,“今日聽大人一席話,方知書本之淺薄,紙上談兵之誤國!
昔日著《邊防策》,自以為洞察時弊,如今看來,不過是隔靴搔癢,空中樓閣!”
月光落在他消瘦而沾染血污的臉上,映出他眼中燃燒的火焰:“主上!屬下南宮京,愿重著《格物蒙訓》!
以圣人之心,化戰陣之術,融煉器、算術、戰陣之理!求主上成全!”
葉云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上前一步,重重拍在南宮京的肩膀上:“南宮先生!此言當真?太好了!”他張開雙臂,給了這位飽學之士一個熊抱。
突如其來的、帶著硝煙和汗味的身體接觸,讓南宮京整個人瞬間僵住。書生講究“君子之交淡如水”,何曾有過如此直白粗獷的表達?
但這被真心實意接納、被寄予厚望的感覺,卻像一股滾燙的暖流沖散了戰場帶來的陰寒,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激越和歸屬感。
“多謝主上信任!”南宮京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卻銳利如新磨的刀鋒。
……
而此時,劉村臨時開辟的傷員營地。
地上躺著二三十名傷兵,呻吟聲此起彼伏。張嫣嬌軀微微顫抖,臉色蒼白??謶质窃蛑?,但更深的,是無能為力的絕望。
那么多人重傷,憑她那點從醫書和《千金方》上學來的皮毛,根本力不從心。面對血肉模糊的傷口,她腦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
“別亂動!挺住!”不遠處,傳來慕容羽清冷卻有力的聲音。
張嫣循聲望去,只見那素白衣衫已被鮮血染上大片暗紅的女子,正將一名腹部受傷的漢子死死按住,動作麻利地用牙齒撕扯著繃帶布條。
“有……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張嫣連忙迎上去,聲音帶著顫音。
聽到聲音,慕容羽抬起頭,沾滿鮮血的手指停頓了一下。她認出了張嫣,就是那個來土堡找葉云的人。她怎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