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生出行（二）（第2頁）

“你……”柳承遠(yuǎn)頓了頓，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dòng)了一下，聲音雖低啞，卻異常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該走了。”

這三個(gè)字，如同驚雷，在柳清禾耳邊炸響。他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身體僵住，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

“走？”他喃喃地重復(fù)，聲音干澀，“父親……走去哪里？”

柳承遠(yuǎn)沒有直接回答。他緩緩站起身，動(dòng)作遲緩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堅(jiān)定。他不再看桌上的粥和銅錢，也不再看兒子震驚的臉，而是轉(zhuǎn)過身，步履蹣跚地，卻異常堅(jiān)定地朝著那扇緊閉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藏書樓大門走去。那扇厚重的、落滿塵埃的木門，如同一道封印，塵封著柳家過往的榮光與沉重的負(fù)擔(dān)。

柳承遠(yuǎn)在樓門前站定。他伸出枯瘦如柴、微微顫抖的手，從腰間摸出一把黃銅鑰匙。那鑰匙小巧，被摩挲得光滑發(fā)亮。他摸索著，將鑰匙插進(jìn)同樣布滿銅綠的鎖孔里。

“咔噠。”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清晨如同驚雷。

積年的塵埃隨著門軸的轉(zhuǎn)動(dòng)簌簌落下，在初升的晨光中飛舞。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復(fù)雜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那是紙張、墨錠、糨糊、灰塵混合著蠹蟲和歲月腐朽的味道，沉甸甸的，是百年時(shí)光沉淀下來的重量。門內(nèi)，是無邊無際的幽暗，一排排高聳至屋頂?shù)木薮髸艹聊Ａⅲ缤薮蟮哪贡＜苌希苊苈槁椤訉盈B疊，全是書。線裝的、卷軸的、函套的……在門洞透入的微光里，它們靜默著，如同沉睡的魂靈。

柳承遠(yuǎn)站在門口，逆著光，身影在彌漫的塵埃中顯得模糊而高大。他沒有回頭，只是對著那無邊的書海，也仿佛是對著門外的兒子，用盡全身力氣，清晰而緩慢地說道：

“藏書樓的門……該打開了。”

晨風(fēng)穿過敞開的院門，卷起地上細(xì)小的塵埃，打著旋兒，掠過柳清禾僵立的身軀，撲向那洞開的、幽深的藏書樓門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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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輛馬車離開了柳家，離開了蕓香州。

車內(nèi)，柳清禾正閉目養(yǎng)神，思考著今后的路，耳邊也想起了父親的言語。

“到哪里？我好像也不知道，本來想著再多等幾年，讓你去參加科考，那樣就可以慢慢地讓我們柳家重回朝堂，光宗耀祖。

“可是如今的世道變了，未來的蕓香州會(huì)出現(xiàn)越來越多像胡員外那樣的人，這里已經(jīng)容不下真真正正的讀書人了。

“到云州去吧，那里讀書人最多，書香氣重，在三十州內(nèi)，云州也是讀書人地位最高的州。

“到了那里，可以去找一位姓于的先生，就說，就跟他說，‘學(xué)生柳承遠(yuǎn)，讓先生失望了’。”

柳清禾緩緩睜開了雙眼，茫然地望向了窗外，就這樣很久很久，他收回視線，拿出了一本早已爛熟于心的書籍，卻不是儒家書本，反而是道教的《道德經(jīng)》。

他不知道未來如何，但他知道，他柳清禾，要走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