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過程中,李適之一直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薛南亭并未評價點心的好壞,沉聲道:“鐘相為人清正,為官廉潔,用這種手段強逼他辭官,無恥且下作?!?/p>
雖然沒有明言,但這句話顯然是沖著對面的錦麟李氏之主。
“如果我說此事與我無關,薛相定然不信?!?/p>
李適之喟嘆一聲,繼而平靜地說道:“不過在對鐘相的看法上,我與薛相略有不同?!?/p>
薛南亭眼神微冷:“何意?”
李適之緩緩道:“薛相可還記得,陛下登基之后,命文武百官就雍丘大捷商議如何封賞陸沉,辛一先等人突然跳出來,直言該加封陸沉為國公之爵。此舉捧殺之意十足,險些在陛下和陸沉之間劃出一道裂痕。若非陛下應對妥當,恐怕會釀成難以想象的后果。這些人自以為忠心為國,不愿看到割據之患,卻不懂朝堂行事的規矩。”
“我不相信他們的舉動是受鐘相指使?!?/p>
薛南亭的心志何其堅定,豈會被對方三言兩語帶動。
李適之亦不著急,悠然道:“此事按下不表,后續幾次關系到陸沉和邊軍的朝議時,薛相不覺得鐘相的態度很奇怪么?至少在我看來,鐘相對陸沉的偏向有些明顯了。”
此言一出,薛南亭終于知道天子為何會默許那些宵小連續不斷地攻訐鐘乘。
李適之又道:“鐘相縱有千般好,在這件事的處理上終究不太妥當?!?/p>
薛南亭聞言冷笑一聲,直白地說道:“若論對陸沉和邊軍的支持,我做的比鐘相更多,論理這個矛頭也該指向我?!?/p>
“薛相說笑了?!?/p>
李適之飲了一口茶,誠懇地說道:“陛下知道,世人也都知道,薛相公忠體國,無論做什么都是在為大齊考慮,絕對不會有半點私心,否則清源薛氏怎會踟躕不前。”
“今日應約而來,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p>
薛南亭沒有理會這番吹捧,直視著李適之的雙眼,稍稍加重語氣:“雖然方才在御前,我贊同你的提議,并不代表我認可你的手段。鐘相這件事不會就此結束,我一定會替他討一個公道?!?/p>
凜冽之氣撲面而來。
即便是李適之這般老辣沉穩的人物,面對當朝左相如此直接的宣告,亦有些吃不住勁。
如果不是先帝和李道彥這對配合默契又有容人之量的君臣,薛南亭絕對不可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哪怕他才華再出眾,撐死一輩子在侍郎級別的官職上打轉,最后領一個尚書銜告老歸鄉。
正因為有先帝的賞識和李道彥的寬容,薛南亭才能步步高升,并且在右相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八年,然后在李道彥辭官后順理成章領銜百官。
時至今日,薛南亭依舊沒有太多的親信,朝中各部衙稱得上左相心腹的官員不多,但是他能夠穩穩當當地坐鎮中書,靠的是數十年如一日的正氣和名望。
他不需要所謂黨羽。
一個很鮮明的反面例子就是曾經的右相鐘乘,此人半輩子都在清貴的翰林院里打轉,高升之前基本沒有經歷過風雨的磨礪,官路雖順卻無堅韌的心志。
等到被一大群官員集體彈劾,而且是愈演愈烈的彈劾,鐘乘很快就撐不住,哪怕薛南亭再三公開表態支持他,他依舊扛不住那等壓力。
這就是薛南亭無奈的地方,其實鐘乘只要臉皮厚一點心思狠一點,那些彈劾并不能決定他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