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是那么堅定,不折不移,不可動搖。
每一個字都落在謝緣覺的心上。
從謝緣覺出生起,虛弱的身體便比別人不同,無數名醫為她診治病情,均斷言她最多活不過及笄之年。而她心思敏感,很容易察覺到,父親也好,母親也罷,還有她的兄長們,盡管仍一直堅持派人四處尋訪神醫,實則已經做好了她的生命將會突然終結在某一天的準備。
猶記得十三年前,她第一次知曉原來自己活不長的那天,她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眼睛還閉著,聽見母親與大哥在自己床邊的對話,母親的哭腔里都是對她的不舍。
哪怕后來她到了長生谷,拜九如為師,九如那看似冷淡的目光中也時常對她流露出一種惋惜之色,似惋惜彩云易散,琉璃易脆,從未抱有她真能將菩提心法練到第九層的希望。
在謝緣覺二十年的人生之中。
只有凌歲寒,唯有凌歲寒,會用如此堅定的語氣不準她放棄,告訴她人定可以勝天,告訴她無論什么命運:
——我陪你與老天爭上一爭!
剎那間,謝緣覺耳畔風聲皆停,只覺心跳得異常,卻又不像是病情發作的癥狀。
凌歲寒的語氣放輕許多,柔和許多:“你答應我,好嗎?”
謝緣覺回過神來,思索半晌,低聲道:“你不報仇了?”
凌歲寒臉色微微一變,嚴肅了面孔:“你知道我阿母是怎么死的嗎?”
謝緣覺搖搖頭。
凌歲寒咬著下唇,這一次,不再有任何虛詞隱瞞,完完整整地將當年之事講述了一遍,話才落下,只見謝緣覺眉頭擰了一下,她立刻察覺到不對,單手攬住謝緣覺的身體,失聲道:“你沒事吧?要服藥嗎?”
“不必,我沒有大礙,只是……”謝緣覺深呼吸一口氣,“只是疼了一下,那藥我不能服太多?!?/p>
然后,她不再說話。
她突然發覺她此刻與凌歲寒距離極近,讓她向來冰涼的身體感覺到發熱發燙,心也亂成一團。可明明從前她病情發作,符離也曾這般抱著她,她卻從來不會有現在這樣奇怪的感覺。
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
“你是因為我阿母而傷心?!绷铓q寒很肯定地道,“什么心如止水,什么不被外物牽動喜怒哀樂,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廟里的菩薩像,你根本做不到這一點。如果我在萬壽節殺了謝泰,必引起不小的震動,再發生什么意外……你的身體承受不住,你會死的?!?/p>
凌歲寒絕不會為了任何人包括謝緣覺而放棄報仇。
可是她也絕不會為了報仇而犧牲任何無辜之人尤其是謝緣覺的生命。
“我是想等一等。”她輕聲道,“等你的病情好轉,等我能想出更穩妥的報仇方法?!?/p>
謝緣覺的腦子漸漸清醒過來,忽抓住她話里的關鍵:“萬壽節?”
凌歲寒點點頭,將此事也解釋了一遍。
謝緣覺道:“所以,萬壽節那天,你不準備入宮了?”
凌歲寒道:“是。”
謝緣覺動了動唇,又收回已到唇邊的聲音,似是在猶豫思考著什么難題,沉吟良久,最終才開口道:“但我倒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難得可以接觸天子的機會,你不妨先入宮,見機行事?!?/p>
凌歲寒奇道:“你要我在那天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