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緣覺道:“你也喜歡繪畫?”
“只是喜歡這幅畫。”顏如舜自幼從未接觸過琴棋書畫一類的風雅事物,便也對它們沒什么太大的興趣,她只是喜歡這畫上的人與景,喜歡前夜那段如星辰璀璨的記憶,為此她寧愿違背自己的原則向謝緣覺討要,又笑道,“是我的一點私心,以后什么時候我們分開了,也算是朋友之間的紀念。”
——自己和她們遲早會分開的。
謝緣覺與凌歲寒都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是以聽見顏如舜此言,神色雖微動了動,卻也沒太大反應;甚至凌歲寒亦十分想要珍藏這幅畫,只不過現在的她沒有勇氣再向謝緣覺提任何要求。唯有尹若游一怔,視線即刻移向顏如舜,若有所思。
半晌,謝緣覺沉吟道:“這畫沒有那么快能畫完。”
顏如舜笑道:“當然,我雖然不怎么懂書畫,但也曉得像你畫得這般細致,要完成不容易。這是你的心血,如果你不愿意送人,你可以拒絕我。”
于是這個話題暫時打住,四人用過朝食,尹若游才向顏如舜使了一個眼神。
“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顏如舜點點頭,隨她走到后院角落。
“怎么來這么僻靜的地方?你要說和凌歲寒身份有關的事?”
“不,與她們無關。”尹若游此時聲調竟頗有幾分冷淡,正色道,“我是要問你——你打算離開?”
顏如舜先是納罕,自己何時說過這話,旋即想了一想,恍然道:“現在當然不會,不過以后總有一天……”
“那舍迦的病呢?阿寒的仇呢?”尹若游打斷她,稍稍頓了一瞬,再加上一句,“還有我中的毒……你都準備不管了?”
“這些事情總能解決的。你的毒只剩下兩味藥沒有著落,不過魏赫與梁未絮已到長安,我們可以設法從他們那里入手;至于在秦艽手里的虎膽木嘛,我想以秦艽的本事,她即使到了別國它邦,應該也不會默默無聲,大不了什么時候我還是離開中原一趟打聽一下她。阿寒要報仇的事倒是個難題,幸好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有這么多的時間提前準備,未必不能破局。而舍迦的病……說實話我們幫不了她,只能在今后多找找關于菩提心法與阿鼻刀法的各種傳聞。”顏如舜確確實實一直在為她們思考解決辦法,“可是這些事情都解決以后,再過個十年二十年,甚至我們都變老的時候,我們總不可能還一直待在一起吧?”
顏如舜從未想過會和誰長長久久地同行一輩子。
在江湖的這幾年,或者說在人間的這二十幾年,她一直都是孤獨寂寞的。
她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孤獨寂寞。
“為什么不可能呢?”尹若游眼眸里的琥珀微光閃閃爍爍,語氣里明顯帶了點慍怒,直截了當地道,“為什么我們四個人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是因為前天夜里,我說了我喜歡你,所以你才想要逃開我?可你如果不愿,我也沒有纏著你、勉強你。這兩日,我們明明還是從前的相處,我們以后也可以是從前的相處,為什么——”
“你先等會兒。”
顏如舜的腦子懵了。
對方的話才說到第三句的時候,她的腦子就在一剎那間完全懵了,好不容易才恢復思考能力,遂立刻打斷對方,笑著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是我失憶了么?你在前天夜里……有說過那話?”
尹若游道:“你不要裝糊涂。或許別人聽不懂,你怎么可能聽不懂?”
顏如舜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再笑不出來,良久道:“我確實沒有聽懂……”
但她現在已經知道了是哪一句話。
尹若游聞言甚是驚疑。
愛,從來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如果對方有所拒絕,尹若游最討厭死纏爛打的行為。她一直認為,顏如舜當時的沉默便是拒絕的意思,所以即使她有幾分傷心,幾分不甘,她卻不愿意在這件事上過多消耗自己,也消耗對方,遂與顏如舜一同“默契”地選擇繼續做朋友。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什么“默契”,原來顏如舜壓根就沒有聽懂她那番話的意思。
而尹若游也始終未想過這個可能,只因她毫不懷疑顏如舜是一個聰明人,對很多事都看得通透的聰明人,既然從前顏如舜能夠敏銳地猜到她那么多心思,為何偏偏……
兩人面對面,各自靜默無言片刻,突然仿佛醍醐灌頂一般尹若游又輕聲而笑,笑意里帶了一點微微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