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一個村子都是干這個的?他一個村子還能反了天不成!”陳老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村子再偏,它也有村委會,頭頂上還有鄉政府!我不信他能一手遮天,把所有人都變成聾子瞎子!”
老人轉向謝冬梅,語氣緩和了些:“謝大夫,你別聽他瞎咋呼。再說了,村子是大家的,不是他一家的,沒有不讓外人進的道理。真要攔著,那就是心里有鬼,反而露了馬腳。”
他沉吟片刻,做出決定:“我那個老戰友的侄子,就在縣公安局。我這就給他掛個電話問問鄒家村的情況。旁敲側擊,探探虛實,絕對不打草驚蛇。”
陳硯君見他爸要打電話,連忙抬手攔了一下。
“爸,您先別急。”他擰著眉,對謝冬梅說,“謝大夫,我那也是往最壞了說,給您提個醒。這事兒,千萬不能沖動。”
他看著謝冬梅那雙通紅的眼睛,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您要是自個兒冒冒失失闖進去,那真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那種地方,不講王法,只講拳頭。”
他把桌上那杯自己喝過的搪瓷缸子又滿上,咕咚咕咚灌下半杯水,抹了把嘴,眼里閃過一絲狠厲。
“不過您也放寬心,不一定就是我說的那個路數。”陳硯君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我有個法子。”
“我那賭場里,三教九流的人多,龍蛇混雜。里頭就有專門倒騰‘貨’的。”
“我現在就去找他。”陳硯君站起身,眼神變得像狼一樣,“我去探探他的口風。他們那個圈子里,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鄒家村真干這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道上的事,還得用道上的法子去問。”
說完,他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不再耽擱一秒。
“爸,謝大夫,愛國叔,你們等我消息。”
話音未落,他抓起夾克衫,又一陣風似的沖出了院子,急促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胡同的夜色里。
屋里又只剩下三個人。
陳老嘆了口氣,沒再猶豫,拄著拐杖走到電話機旁,拿起了聽筒,開始沉穩地搖著號碼。
謝冬梅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部固話上,耳朵里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的一只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另一只手,指甲深深地掐進手背的皮肉里,掐出幾道又深又白得發亮的印子,她卻渾然不覺。
鄭愛國看著她煞白的側臉和微微顫抖的肩膀,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剜了一下。
他一言不發地走上前,伸出那雙粗糙溫暖的大手,輕輕掰開她自虐般絞在一起的雙手,然后用自己的手掌,將她冰涼的手緊緊包裹住。
謝冬梅的身子一僵,緩緩地轉過頭。
“冬梅……”鄭愛國的嘴唇動了動,嗓子眼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干澀沙啞,“沒事的……有我呢。”
他笨拙地將妻子往自己懷里拉了拉,讓她靠在自己堅實的胸膛上。
“天塌下來,有我給你頂著。”
靠在丈夫懷里,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汗味和煙草味,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謝冬梅那顆被恐懼和憤怒反復撕扯的心,才終于找到了一絲落地的實感。
她的眼淚,無聲地浸濕了鄭愛國的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