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的聽見外頭的人在低低地稟著什么事,半睡半醒間聽見山搖地動,好似有千軍萬馬打身旁走過,驚慌醒來,卻又似什么都沒有了。
篝火還熊熊燒著,不曾中斷。謝玄就在身邊,手腕仍舊束在一起,另一只手卻捂住了她的耳朵。
阿磐不得安寧,也許是這益發虛弱的身子使她心慌得格外厲害,兀自抱緊長劍,問起了一旁的人,“是什么聲音?”
那人喂她飲了水,水一直吊在火堆上,因而入口溫熱,那人溫潤的話聲也能稍緩驚惶。
他說,“是山風,睡吧。”
他說是山風,那便當作是山風吧,這破敗的身子使她沒什么多余的精神。
只但愿謝玄沒有誆她。
蕭延年死的那一日,阿磐記得很清楚。
那是懷王五年的十一月,在太行里兜兜轉轉了一月余,總算到了出山的關口。
那一日雪大,這無盡頭的山全都白了頭,山坳里的雪也積了那么厚。
往回望去,紅色的綁繩系了一路,一直系到了出山口。
小黃跟著跑,四條腿幾乎全都要陷進積雪里去了。
阿磐心頭跳著,隱約知道山雨欲來,大戰就要開始了。
一雙手暗暗抱住長劍,問起那人,“要打仗了嗎?”
那人道,“是。”
她又問,“打趙人嗎?”
那人仍道,“是。”
身上沒有一點兒力氣,她仍舊坐起了身來,“打完了,能回大梁嗎?”
那人溫聲應她,抬手為她攏緊大氅,“回,打完了就回。”
馬車轆轤疾馳,在山坳盈尺的雪里顛簸著,眼見車帷之外天光愈明,那暴雪依舊無休無止地下著。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到了什么時辰,才聽見車外的謝韶勒馬停車,“主君,趙人已等在山口了,帶兵的是沈密,黑壓壓一片,不知有幾千。”
那黑壓壓的人大約就是謝玄數日前說的“山鬼”吧。
沈密又是誰啊,阿磐仔細想了好一會兒,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沈密就是趙二公子趙敘的母舅啊,因位居三公,趙人無不尊他一聲“沈國舅”。
上一回見沈國舅,還是在長平驛站。
那一回,其子沈猛要刺殺公子謝硯,被謝玄下令斬了頭顱。沈國舅曾雨中跪求趙武王,被趙武王連扇了兩大巴掌。
因而這樣的人帶兵,又能有什么好下場呢?
必定怨氣滿腹,帶了切齒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