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朝窗外望去,那人眉如墨描,似遠山深沉,一雙鳳目,黑白分明,撩人心魂。
他一字一頓地說,壓著心里的悵恨,“三家分晉。”
是了,三家分晉,樂壞禮崩。
她順著那人的目光往外望去,馬車之外天高云淡,黃塵四起,這太行以西峰巒起伏,直插云霄。
“這里曾都是晉國的疆土。”
那人的眸光仍舊不曾收回,雖平聲與她說話,然阿磐知道這平聲之下是一顆波濤洶涌的心。
她握住那人的手,說著心里的話,“大人大志,終會實現。”
又聽那人問道,“你知道,孤為何總要打仗?”
阿磐輕聲,“大人想把三晉合而為一。”
那人望著窗外,一聲輕嘆,若有若無,“晉國已經沒有了。”
是了,晉國二字,已經湮進歷史的塵埃里,再也沒有了。
半晌又聽那人問道,“這世間可有什么法子,使世人再也不必打仗?”
阿磐兀然想起不久前逃亡趙國,蕭延年也曾在馬車里說起了這天下的時局。
蕭延年說,“看見了嗎?這天下洶洶,兵禍不止,皆是因了一人。”
還說,“你想求安穩,卻不知破壞安穩的,也只有那一人而已。”
蕭延年是主人,也算是阿磐的半個先生,她最初關于這天下棋盤的認知,全都基于蕭延年的啟蒙教導,傳道受業,耳濡目染,因而受其影響至深。
可后來到了謝玄身邊,也才慢慢開悟。
謝玄不打,便是旁人打。魏國不打,便是這天下諸國之間無休止地打。
總得出來一個霸主,由這霸主定分止爭,治亂興亡。
使得干戈載戢,休牛放馬,使得八纮同軌,本固邦寧,再也不必妻離子散,白骨累累了。
阿磐仔細聽著,心里隱隱動著,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就在嘴邊了。
那是她跟著謝玄看到的,體會到的,一一經歷過的,她溫柔笑著,眼里清光閃爍,“諸國成了一國,就再不必打了。”
那人頷首,“孤要一統這天下。”
不是合三晉,而是合天下。
那人收回目光,舒眉展眼地望她,“阿磐,你有這般見識。”
趙國四月的日光打進窗子,在那絕世的容光上又泛起了一層溫柔的金粉。
世人眼里十惡不赦的奸臣,誰能想到他的志向竟在于此。
這世間兒郎,誰又比得了啊。
蕭延年比不了,諸國君王亦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