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有人說過嗎?你的眼睛很漂亮?!彼穆曇舴诺酶?,像羽毛輕輕搔過心尖。
陳鶴德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斟酌什么,片刻后才吐出兩個字,聲音低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線:“沒有?!?/p>
胡茉莉的嘴角彎起一抹淺笑,“那我是第一個了?!?/p>
陳鶴德看著她臉上那抹甜甜的笑,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這笑容,似乎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見過胡茉莉?qū)δ切└吖儋F胄笑,眼波流轉(zhuǎn),紅唇輕啟,那張美麗的臉上總是掛著恰到好處的弧度。
可那笑里,他總能看出一絲藏不住的疲憊,三分應付的真心,再摻著六七分逢場作戲的假意,像裹了糖衣的藥,看著甜,實則苦。
而此刻,她的笑落在臉上,淺淺的,淡淡的,倒像是從心底漫出來的,干凈得不含半分算計。
只是那笑意沒抵達眼底,深處藏著的幾分悲傷,像霧一樣攏著,看得不真切,卻能感覺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陳鶴德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不由自主地抬了起來。
指尖離她的臉頰越來越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么漂亮的一張臉,怎么能染上那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指尖剛觸到她溫熱的肌膚,像羽毛拂過水面,胡茉莉卻像被燙到一般,猛地往后彈開半步。
素白的旗袍裙擺晃了晃,她下意識地抬手按在剛才被觸碰的地方,眼里滿是驚惶,像只受驚的雀兒。
茶樓里霎時靜得能聽見窗外賣花姑娘的吆喝聲。
兩人就這么面對面站著,陳鶴德伸出的手還僵在半空,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溫軟。
胡茉莉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緒。
空氣里彌漫著未散的茶香,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像被風吹皺的池水,久久無法平復。
胡茉莉率先反應過來,慌亂地轉(zhuǎn)身,“爺……我去挑點禮品,送到程公館?!?/p>
胡茉莉的手已經(jīng)搭在竹簾上,指尖剛要碰到微涼的竹片,身后忽然傳來陳鶴德的聲音:“胡茉莉?!?/p>
她腳步一頓,疑惑地轉(zhuǎn)過身,眼里還帶著幾分未散的怔忡。
陳鶴德看著她,喉結(jié)輕輕動了動,嘴唇抿了抿,那模樣竟有幾分不自然,像是費了些力氣才說出后面的話:“等從程公館那邊的事了了,一起去梨園聽戲吧。今日是梅鶴鳴離開前最后一次登臺。”
胡茉莉先是一愣,隨即眼里漾開一抹輕盈的笑,方才的尷尬仿佛被這笑意沖淡了去。
她抬手理了理鬢角,語氣里帶著點俏皮:“巧了,我早就托人訂好了二樓的雅間,爺?shù)綍r候可別跟我搶最好的位置。”
陳鶴德看著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微微點了點頭,唇邊緩緩漾開一抹笑意。
那笑意不同于往日的冷淡疏離,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暖意,像初春融雪時,悄悄探出頭的第一縷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