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明知道我這幾日腳不沾地,偏要選這日頭最毒的時候約在茶樓,”她放下杯子時,指尖在滾燙的杯壁上輕輕點了點,語氣里帶著幾分嗔怪。
“這不是誠心給我找事么?你瞧——”她抬手往臉頰邊扇了扇風,指尖劃過精致的鬢角,“我這精心化的妝,估摸著早被汗融得不成樣子了。”
陳鶴德正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隨即拎起茶壺,碧綠色的茶湯順著壺嘴注入她面前的空杯,泛起細密的泡沫。
“茶管夠,”他語氣平淡,眼底卻藏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涼了再續,總能解你的暑氣。”
胡茉莉抬眼瞪他,眼尾的胭脂被熱氣熏得暈開些許,反倒添了幾分嬌憨。
她輕哼一聲,又重重嘆了口氣——這人臉上哪有半分把她從熱日里喊來的愧疚?分明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仿佛篤定了她定會赴約。
“罷了罷了,”她端起剛滿上的茶,指尖捏著杯沿輕輕晃了晃,“先說說您這急茬的事吧,免得我心里懸著,再好的茶也喝不出滋味來。”
陳鶴德唇邊的笑意深了些,指尖在茶壺蓋上輕輕敲了兩下。他手底下的人多了去了,可敢這樣帶著嗔怪跟他說話的,從頭到尾只有胡茉莉一個。
平日里,他臉上總是覆著一層化不開的冷淡,眉眼間的疏離像結了層薄冰,對著誰都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模樣。
別說是底下辦事的伙計,就是有些頭臉的人物在他面前,也常常是大氣不敢出,說話都得掂量著分寸,生怕哪句說錯觸了他的霉頭。
偏胡茉莉是個例外。
那些帶著嬌俏的玩笑話,換了別人說出來,怕是腿都得軟。可從她嘴里說出來,倒像是加了蜜的涼茶,帶著點特別的味道。
陳鶴德往她杯里又添了些茶,語氣聽不出波瀾:“也就你敢這么說。羅會長那邊沒什么動靜的話,你去一趟程公館吧,去拜訪一下許灼華,看看她的情況。”
胡茉莉眼底翻涌著一絲不明的情緒,她的手指摩挲著茶碗,“您不是今天剛見完許小姐嗎?”
“嗯,見了,感覺她狀態不好,你去一趟,打探一下她知不知道程牧昀的事情。”
胡茉莉驚訝地捂住嘴巴,勾人的狐貍眼流露出不可置信,“這事鬧得這么大,許小姐不知情?程少帥這是瞞得多嚴啊。”
陳鶴德皺了皺眉,“我不確定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她的狀態很不對,如果她不知道的話,你去打探一下,她為什么心情不好。”
胡茉莉端起剛續滿的茶碗,指尖捻著小巧的杯耳,湊到唇邊輕輕啜了一小口。
剛沾到舌尖,她的臉就倏地皺了起來,眉頭擰成個小疙瘩,連帶著聲音都帶上了點委屈:“您這茶也太苦了吧?哎呀,苦得我心臟都跟著發顫。”
陳鶴德聞言挑了挑眉,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她故作夸張的臉上,語氣里帶著幾分了然的調侃:“別在這兒裝模作樣了,剛才那一大杯,你喝得可是比誰都快,那時候怎么沒說苦?”
胡茉莉被戳穿也不惱,反倒咯咯笑了起來,眼尾微微上挑,彎成了兩彎新月,眼波流轉間,那股子嬌媚勁兒確實勾人——也難怪外頭那些男人見了她,常常挪不動腳步。
只是她笑了半晌,卻發現對面的陳鶴德早已移開了視線,又落回了窗外的街景上,仿佛樓下挑擔小販的吆喝聲,都比她這張臉更有看頭。
胡茉莉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端著茶碗的手指緊了緊。
這個男人,明明就坐在眼前,卻總像隔著層什么。
她笑得再明媚,他也從不愿好好看她的眼睛。
“行,我知道了,等會兒我就去登門拜訪。”
陳鶴德點點頭,“行。”
兩杯茶在沉默里見了底,胡茉莉的目光不自覺地膠著在陳鶴德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