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著水杯,聲音帶著一種虛假的、令人作嘔的溫柔:“程歸,喝了吧,喝了……就解脫了……”
水杯湊近,那有毒的液體散發出甜膩又腐朽的杏仁味氣息,直沖鼻腔!畫面再次撕裂!刺鼻的硫磺味和濃重的血腥味猛地灌入肺腑!不再是畫室,而是礪石院深處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囚牢!冰冷的黑水沸騰翻滾,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臊。
江浸月被粗大的封魔鎖鏈死死鎖在滾燙的石柱上,肩胛處那兩個血肉模糊的釘孔深可見骨,暗紅的血液混著膿水不斷滲出,沿著少年蒼白瘦削的脊背蜿蜒而下,滴落在沸騰的黑水里,發出“滋啦”的輕響。
他低垂著頭,散亂的黑發遮住了臉,只有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抽氣聲在死寂的牢房里回蕩。
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沈青瓷呼吸一窒。
碎片再次瘋狂旋轉!場景切換成棲霞山冰冷的云殿。
凌虛真人背對著她,負手而立,身影挺拔卻透著亙古不化的寒冰氣息。
他并未回頭,只有那毫無波瀾、斬釘截鐵的聲音如同萬載玄冰鑿成的利刃,狠狠刺入她的耳膜,也刺穿她的神魂:“青瓷,道途漫漫,仙凡永隔。
塵緣孽障,當斷則斷!此乃大道之基!斬!”“斬”字出口,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之力!守護?陸淵陽光下的笑容,程歸對平凡溫暖的眷戀,還有……礪石院深處那雙被釘穿肩膀、在黑暗中無聲承受著一切的少年眼睛……舍棄?蔚深遞來的毒酒,師尊冰冷無情的“斬”字真言,還有整個棲霞山傳承的重壓……兩股截然相反、卻都帶著撕裂般痛楚的力量在她靈魂深處瘋狂地絞殺、沖撞!守護的渴望讓她心頭發燙,舍棄的冰冷又讓她如墜冰窟。
道心在劇烈的撕扯中劇烈震蕩,金丹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在這非此即彼的痛苦抉擇中徹底崩碎!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視線在溫暖陽光、陰毒酒杯、淋漓血洞和師尊冰冷的背影間瘋狂切換,頭痛欲裂!與此同時,在怨念力場構筑的另一個維度。
冰冷!刺骨的冰冷!帶著濃重腥臊和鐵銹腐敗氣味的黑水,瞬間沒過了江浸月的口鼻!“咕嚕……”污濁腥臭的液體猛地灌入他的喉嚨、鼻腔,帶來窒息般的灼痛和強烈的嘔吐感。
他猛地掙扎起來,手腳卻被無形的力量死死束縛。
眼前是無邊的黑暗,只有遠處搖曳的、昏暗如鬼火的油燈投下一點微弱的光暈,映照出周圍無數雙冷漠、甚至帶著嘲弄和厭惡的眼睛。
穿著棲霞山低階弟子服飾的人影密密麻麻地圍在牢籠上方,他們的臉模糊不清,只有那些腳……無數穿著骯臟布鞋、草鞋、甚至沾滿泥濘的靴子的腳,帶著鄙夷和踐踏的快意,狠狠地踩下來!“砰!”一只沾著泥漿的靴底重重碾在他的額頭上,將他的臉狠狠踩進腥臭冰冷的黑水泥漿里!“廢物!凡骨豬玀!也配待在仙門?”“滾回你的爛泥坑去!”“就是他把煞氣引來的!踩死他!”“高師叔說了,這種垃圾,死了干凈!”……無數惡毒的謾罵如同冰冷的毒針,混雜著王管事那特有的、尖利刻薄的叫囂:“骨頭還挺硬?蝕骨釘都釘不穿你這身賤皮?我看你是皮癢了!給我往死里打!讓他知道知道,這礪石院是誰說了算!”
還有高升那低沉、帶著殘忍快意的獰笑,如同跗骨之蛆,在黑暗的牢獄中反復回蕩,重重疊疊,如同無數條毒蛇鉆進他的耳朵:“孽種……鎖死他……讓他爛在這里……”冰冷粘稠的泥漿灌滿了他的口鼻,無數只腳踩踏著他的脊背、手臂、頭顱,骨頭在重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蝕骨釘穿透肩胛的劇痛從未如此清晰地爆發出來,每一次踩踏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撕裂般的、鉆心刻骨的痛楚!封魔鎖鏈死死勒進皮肉,冰冷沉重,禁錮著他所有的掙扎。
憤怒!無邊無際的憤怒!如同滾燙的巖漿在他冰冷的軀殼里瘋狂奔涌、咆哮!燒灼著他的五臟六腑,燒灼著他每一寸被踐踏的皮肉!“滾開!都給我滾開——!”
一聲如同受傷瀕死兇獸般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炸開,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就在他瘋狂掙扎、試圖用頭去撞、用牙齒去撕咬那些踩踏他的腳踝時——一點青色的微光,穿透了污濁的黑水和上方攢動的、模糊不清的腿腳縫隙。
一只纖秀、干凈的手,小心翼翼地伸了下來。
掌心,躺著一顆蠟封的、散發著微弱草木清香的丹藥。
那青色道袍的袖口,他認得。
“江浸月……”一個清冷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圖隱藏的關切的聲音,模糊地傳來。
是沈青瓷!是她!又是這種居高臨下的、帶著憐憫的施舍!如同在黑暗中滾落在他腳邊的丹藥!就在沈青瓷的靈魂被“守護”與“舍棄”兩股力量撕扯得幾欲崩裂,意識在陸淵的陽光、蔚深的毒酒、江浸月淋漓的肩傷和師尊冰冷的訓誡中沉浮,幾乎要徹底迷失時——嗡!心口處,那道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纏繞的“千機引”印記,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一股不屬于她的、狂暴到極點、卻又混雜著無邊痛苦和絕望的意念洪流,如同失控的決堤洪水,蠻橫地沖破了某種無形的屏障,狠狠撞入了她的識海!眼前的幻象瞬間被這股洪流沖得支離破碎!她“看到”了。
不再是礪石院黑水牢外遞藥的手,而是牢籠內部,最陰暗污穢的角落。
那個瘦骨嶙峋、遍體鱗傷的身影,蜷縮在冰冷的、散發著惡臭的石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