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漪……”沈青瓷輕聲念出這個名字,感覺到師尊此刻的情緒波動遠勝平時。
“正是。
”凌虛真人頷首,指尖無意識地加重了力道,那溫潤的青玉杯壁上,竟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一道極其細微、卻清晰無比的裂紋!“她劍術超絕,來歷神秘,卻與我……一見如故。
同行斬妖,共探秘境,論道于云海之巔,聽風于月下松濤……她那柄‘玄霜劍’,劍出如龍吟九霄,霜寒千里,與為師的流云分光劍意,竟隱隱有相合之勢。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沉湎往事的溫柔與痛楚:“那時的我,只覺天地之大,道途孤寂,能遇此知己,何其幸哉。
她的驚才絕艷,她的清冷孤高,如同一輪皓月,照亮了我道心之外的……方寸之地。
”沈青瓷靜靜聽著,敏銳地捕捉到師尊眼底深處翻涌的復雜情愫——傾慕、追憶,以及深埋其下、幾乎無法察覺的……怨毒?她心中微動,目光落在他捻動拂塵玉柄的指節上,那里因用力而泛出森冷的青白。
凌虛真人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從暖春瞬間跌入凜冬:“然而,好景不長。
一次追蹤一樁邪修血案,線索竟隱隱指向了當時已初露猙獰、行事詭秘的‘虛淵’!我本欲與她聯手追查,她卻百般推脫,言辭閃爍。
疑慮漸生,我暗中探查……”他深吸一口氣,周身氣息都帶上了幾分寒意:“竟發現她早已暗中投靠虛淵!所謂驚才絕艷,所謂清冷孤高,不過是虛淵精心為她披上的畫皮!她接近我,不過是覬覦棲霞山傳承,刺探我宗門隱秘!那些論道切磋,那些月下聽風,皆是虛與委蛇的算計!甚至……萬瘴澤那場‘救命之恩’,亦是虛淵精心安排的局!”“轟!”一聲輕微的碎裂聲響起!凌虛真人手中那只青玉茶盞再也承受不住他無意識間透出的靈力激蕩與心中翻騰的恨意,杯壁上那細微的裂紋瞬間如蛛網般瘋狂蔓延、炸開!清冽的靈茶混著細小的玉屑,淅淅瀝瀝地濺落在他青色的袍袖和潔凈的地面上。
茶水洇濕了袖口,留下深色的水痕。
凌虛真人卻恍若未覺,他死死盯著掌心殘留的杯柄碎片,指節因用力而咯咯作響,聲音卻壓抑得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痛楚與決絕:“仙魔殊途!道不同,不相為謀!虛淵所圖,乃傾覆仙道根基!我棲霞山,豈容此等魑魅魍魎染指?!”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兩道冰冷的實質劍芒,穿透空氣,直刺沈青瓷的靈臺!那眼神深處,是千年時光也未曾磨滅的殺伐與痛悔:“為師……別無選擇!于‘斷情崖’畔,親手……以流云分光劍,洞穿其心脈!看著她那雙曾如寒星般的眸子,在難以置信與滔天恨意中……徹底黯淡!”最后幾字,他幾乎是咬著牙擠出,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慘烈氣息。
靜室內,仿佛還回蕩著千年之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劍,以及那穿心而過的、冰冷的劍鳴。
他閉上眼,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平復那洶涌了千年的心潮。
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深沉的疲憊與看透世情的滄桑。
他緩緩松開手,任由那沾著茶漬的碎玉跌落塵埃,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青瓷,此等‘塵緣’,看似情真,實為蝕心劇毒!它如跗骨之蛆,引你偏離正道,消磨道心,最終……萬劫不復!為師當年一念之仁,險些釀成潑天大禍,累及宗門!此痛此悔,千年難消!”他目光灼灼,帶著洞悉一切的力量,再次落在沈青瓷身上,語重心長,字字千鈞:“前車之鑒,后事之師。
你天資卓絕,道途無量,切莫因一時之念,重蹈為師覆轍。
有些牽絆,當斷則斷!斬塵緣,方能得大道清凈,心無掛礙,神游太虛!”“斬塵緣……”沈青瓷低聲重復,垂下的眼睫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濃密的陰影,遮掩了眸底翻騰的驚濤駭浪。
師尊的每一句話,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打在她的道心之上。
那千年前的慘烈往事,寒漪的背叛與隕落,師尊的痛悔與決絕……這一切,都在指向礪石院深處那個掙扎的少年!他是在用血淋淋的過往,警告她,逼迫她,親手斬斷與江浸月的最后一絲牽連!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頭那撕裂般的煎熬。
斬斷?如何斬斷?難道真如師尊所言,放任那孩子在地火煉獄中被蝕骨釘磨滅生機,被高升和王管事之流碾碎最后一點希望?那她當年將他從棲水鎮廢墟中帶出,賜予那卷染血的功法,又算什么?一場虛偽的慈悲?可就在這心緒劇烈翻騰、幾乎要沖破她強行維持的平靜表象時,一股極其細微、卻異常突兀的氣息,如同投入滾油的一粒冰晶,猝不及防地鉆入她因金丹境界而變得空前敏銳的感知!那氣息……陰冷、晦澀,帶著一種仿佛能侵蝕神魂的淡淡腐敗甜香。
極其微弱,混雜在師尊身上清冽的靈氣和殘存的靈茶香氣中,若非她此刻心神激蕩、神識被放大到極致,幾乎難以察覺。
是“蝕魂草”!這念頭如同驚雷在她識海炸響!北云仙陸極其罕見,唯有在那些不見天日的陰煞絕地或……虛淵某些秘密據點附近,才可能生長!其氣息獨特,是煉制某些陰毒符咒或追蹤法器的輔料,尋常修士根本接觸不到,更遑論沾染在身!這縷氣息……正從師尊寬大的青色袍袖深處,極其緩慢地彌散出來!如同一條無形的毒蛇,悄然吐信。
剎那間,師尊方才那痛徹心扉的講述、那斬釘截鐵的“斬塵緣”告誡、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怨毒……無數畫面在她腦中瘋狂閃回、碰撞!一個冰冷刺骨的疑問,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上她劇烈跳動的心臟:師尊……您這千年難消的痛悔,究竟是恨那寒漪的背叛?還是恨……虛淵未能達成所圖?!您袖中這縷蝕魂草的氣息,又是從何而來?!懷疑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滲透四肢百骸。
她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幾乎脫口而出的質問,指甲在掌心掐得更深,用疼痛維持著最后一絲清明。
她猛地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無法抑制的驚疑與冰冷,聲音竭力維持著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因聽聞慘烈往事而生的震動與恭順:“師尊……教誨,字字珠璣,如雷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