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這副模樣,沈青瓷心頭稍安,卻又涌上更深的酸澀。
她松開他的手,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明,混雜著憐惜、愧疚和一種沉重的托付。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再不猶豫,身影一閃,如同融入冷霧的幽靈,瞬間消失在嶙峋的怪石和茂密的蕨類植物之后。
江浸月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似乎還殘留著那一瞬間的溫暖和力道。
他茫然地看了看沈青瓷消失的方向,又轉(zhuǎn)頭望向不遠(yuǎn)處那棵虬結(jié)的老榕樹,樹洞被濕漉漉的蕨葉遮掩著。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猛地抬手,用那同樣臟污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臉,將淚痕和驚愕都用力擦去,只剩下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亮得驚人的光彩。
他費(fèi)力地拖拽著那塊沉重的礦石,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挪到老榕樹下。
警惕地四下張望,確定無人后,才顫抖著伸出臟兮兮的小手,撥開濕冷的蕨葉,探進(jìn)那個幽深的樹洞。
指尖觸到一個冰涼、粗糙的物體。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來。
是一個沉甸甸的粗陶小瓶。
他緊緊攥住瓶子,像是抓住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
瓶身冰涼粗糙的觸感,卻奇異地讓他感到安心。
他想起沈青瓷最后那深深的一眼,想起她指尖拂過他淤青手臂時那微不可查的暖意,想起她倉皇逃離前那句嚴(yán)厲的叮囑……還有,她踏云而來,將他從地獄般的廢墟里抱出的身影。
一股混雜著委屈、依賴和難以言喻激動的心情沖垮了他。
他抱著那個粗陶瓶,小小的身體靠著粗糙冰冷的樹皮,將臉埋在膝蓋里,壓抑地、無聲地哭了起來。
肩膀聳動著,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懷里的陶瓶上,洇開深色的濕痕。
哭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光芒,對著空無一人的冷霧,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氣聲,一遍遍地、無比確信地呢喃:“是阿姐……是青瓷阿姐救的我……她是仙人……是最好最好的仙人派來救我的……”礪石院的夜晚,遠(yuǎn)比棲霞山其他地方來得更早、更沉。
巨大的黑石圍墻切割了天光,將這片位于山坳底部的區(qū)域籠罩在永恒的、帶著礦石粉塵和地火余燼氣味的昏暗中。
所謂的“住處”,不過是在巨大廢石堆旁依著山壁挖鑿出的幾排低矮窯洞。
洞里陰暗潮濕,彌漫著一股汗臭、霉味和劣質(zhì)油脂燈燃燒混合的刺鼻氣味。
通鋪上胡亂鋪著些干草和破舊骯臟的被褥,擠滿了結(jié)束了一天沉重勞役、渾身酸痛麻木的雜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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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最暗,也最冷,但相對“安全”。
他用一塊撿來的、相對平整的石板,在角落里勉強(qiáng)隔出一點(diǎn)可憐的空間。
此刻,他正蜷著腿,背對著外面嘈雜的抱怨和鼾聲,借著從洞口透進(jìn)來的一絲微弱天光,偷偷看著懷里的寶貝。
粗陶小瓶已經(jīng)被他擦得干干凈凈,雖然依舊粗糙,卻透著溫潤的光澤。
他小心翼翼地拔開同樣粗陋的木塞,一股清冽甘醇、沁人心脾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將他周圍那渾濁的空氣都驅(qū)散了幾分。
瓶子里是幾粒圓潤飽滿、散發(fā)著淡淡青色光暈的丹藥,還有兩塊溫潤剔透、蘊(yùn)含著奇異暖流的小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