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東西時,手臂上的傷口被扯動,溫熱的液體又滲了出來,濡濕了污臟的布條。
她咬緊牙關,從貼身的一個小布囊里——那是沈青瓷的身體原本帶著的,里面只有幾枚銅錢和一小塊火石——摸出那塊冰冷堅硬的火石和一小片邊緣磨得極薄的燧鐵。
“嚓…嚓…嚓…”寂靜的荒野里,這單調而執拗的摩擦聲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微弱。
火石撞擊燧鐵,迸出幾點細小的火星,微弱得如同夏夜將死的螢火,瞬間便消失在濃墨般的黑暗里,連一絲青煙都吝于升起。
一次,兩次……十幾次。
手臂的劇痛讓每一次撞擊都變得顫抖無力。
冰冷的絕望,比這荒野的寒風更甚,開始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勒緊她的心臟。
難道真要凍死在這里?就在她幾乎要放棄,任由那點微弱的火星徹底熄滅時,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忽然從她緊握著燧石和火石的掌心傳來。
不是火的熱度,更像是……某種沉睡在她身體深處、被瀕死的冰冷和絕望短暫喚醒的東西,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流?她自己也說不清。
幾乎是本能地,她將那絲微弱得難以捕捉的“氣”,隨著又一次的撞擊,嘗試著引向燧鐵與火石接觸的剎那——“嗤!”一點明亮得多的火星驟然爆開!不是轉瞬即逝,而是帶著一點頑強生命的橘紅色,精準地落在了她費力堆起的那一小撮最干燥的枯草葉上!一縷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青煙,裊裊升起。
沈青瓷的心臟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她幾乎是趴伏下去,小心翼翼地、用盡全部意念護著那縷微弱的煙,輕輕地、極輕極輕地吹著氣。
如同在守護一個初生的、隨時會夭折的嬰兒。
青煙扭動著,掙扎著,終于,一點微小的、躍動的火苗,“噗”地一聲,頑強地從枯草的中心冒了出來!成了!狂喜瞬間沖散了疲憊和寒冷。
她手忙腳亂,卻又無比輕柔地將那些撿來的、更粗一點的枯枝,極其小心地架上去。
火舌貪婪地舔舐著干燥的燃料,發出噼啪的輕響,溫暖而充滿生機。
火光漸漸明亮起來,驅散了小小角落里的濃重黑暗,也帶來一絲珍貴的暖意。
跳躍的光芒在嶙峋的怪石上投下晃動不安的影子,如同蟄伏的巨獸。
沈青瓷長長地、長長地吁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身體徹底癱軟下來,靠在冰冷的石頭上。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混雜著火焰帶來的暖意,讓她凍僵的四肢百骸開始復蘇,帶來一種近乎麻痹的舒適。
她看向一旁蜷縮著的江浸月。
跳躍的火光映在他污臟的小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那因為高熱和痛苦而緊皺的眉頭,似乎也在暖意的熏蒸下,稍稍舒展了一絲絲。
火光搖曳,光影在江浸月稚嫩卻飽經苦難的臉上明明滅滅。
沈青瓷的目光,無意識地描摹著他沉睡中依舊帶著怯懦的輪廓。
那微塌的鼻梁,那習慣性抿緊、即使昏迷也帶著一絲畏縮弧度的嘴角……篝火跳躍了一下,爆開一個微小的火星。
那點細碎的光亮,像是一把生銹的鑰匙,“咔噠”一聲,猝不及防地捅開了記憶深處某扇塵封已久、布滿蛛網的門。
一股混雜著廉價香煙、冬日街邊食物油膩氣息,以及濃得化不開的頹敗絕望的味道,裹挾著北國寒冬特有的、干冷刺骨的風,猛地灌了進來。
那是陸淵消失后的第一個冬天。
陸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