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簡怔怔道:“當真?”
晏元昭道:“子緒,我何時騙過你?”
裴簡苦笑,“可我卻總是在騙你……罷了,我把這個功勞給你,算是一點補償吧?!?/p>
他將雙手舉到晏元昭面前,唇角一彎,桃花眼一瞇,又恢復成風流裴世子的模樣了。
獄里別“不哭哦,阿棠在呢?!薄?/p>
定遠侯府世子的謀反來勢洶洶,平息得也快。
那日他私兵犯城,晏元昭率千軍萬馬來援,三言兩語勸降世子。主帥束手就縛后,兵卒紛紛繳械。事后清理戰場,流血并不多。
隆慶帝開恩,仍許定遠侯靈柩入城。金吾衛把守侯府,等裴家人為侯爺設靈祭奠完,才將逆犯下獄。
此案并未牽連定遠侯。侯爺依舊是為大周鞠躬盡瘁的英雄,坊間嘆其子孫不肖,毀了裴家門楣,頌今上仁慈,不將父子連坐。
裴簡謀逆的同一天,裴貴妃與東宮太子暴亡,此事撲朔迷離,內情如何,無人得知。即便是知曉太子逼宮的宮中人,都不敢去想兩人死亡的緣由。
隆慶帝以皇貴妃、太子之禮將兩人下葬,史書上有關趙騫逼宮的記載,一律抹去。
英年早逝的好兒子,對母家謀反毫不知情、安然病終的皇貴妃,皇帝做了定論,無人敢置喙。
不過朝臣也沒有心思再去議論這兩樁駭聞,眼前出現了一件更棘手的事。
隆慶帝因為遭受巨大打擊,靠丹藥撐起來的衰殘身子難以為繼,接連數日嘔血不止,臥床不起。這一回,不管是太醫
,還是道士,都無能為力了。
朝臣操心嗣君人選,趙騫已逝,隆慶帝只剩三子。兩個成年皇子,一個腿有殘疾,一個母為異族,從小就被排除了繼位的可能性,在朝中無根基不說,也不曾習過政事。而小皇子還在襁褓中,幼子臨朝,例來是大忌。
無論哪一位都難當大任。帝座不穩,就會給有心人可乘之機,未來朝堂風雨似乎近在眼前。
隆慶帝沒有讓朝臣擔憂太久,痛快地下了詔,兄終弟及,傳位給越王。立詔不久后,隆慶帝在一個深黑無月的夜晚咽了氣。
國喪鐘響的那天,鐘京迎來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天地一片銀白,街上幾無人煙,偶爾有烏鴉飛過,啄食屋瓦上的白雪。
馬車轔轔地碾過雪水融化后的街衢,停在大理寺門前。晏元昭身披雪青鶴氅,從車上下來,走進衙門看管最嚴的那間監牢。
牢里昏黝黝的,獄卒特意為長官多點了兩盞油燈,才恭敬退下。
霎那的明亮喚醒了沉睡的囚徒,鐵鏈滯響幾聲,裴簡抬起僵硬的頸,看向來人,“明光?!?/p>
“你來了,是不是意味著我快要死了?”他笑問。
“沒那么快。斬期未定,最早也要一個月后?!标淘衙撓满Q氅,學著裴簡盤腿坐在稻草上,與他平視。
“沒想到我還能多活一陣?!迸岷啙M意道,“我比狗皇帝活得還長呢,昨兒聽到喪鐘,樂得我半宿沒睡。喏,父子相殘,前后腳下了地府,我的家仇,也算報了?!?/p>
晏元昭審過裴簡的屬下,對裴簡在宮變中扮演的角色心里有數,此時倒也不避諱,“你能想得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