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殺一個門人,捕一個侍者,便是射他一箭,刺他一刀。
隔著一道門,他耳清目明,眼睜睜地望著自己的門人前仆后繼,到頭來全都落入陷阱,一個也不曾剩下,千機門的主人又怎會不難過呢。
那人看起來心如死灰,怔怔望她逆著光走來。
好一會兒才分辨清楚,卻只有一聲長長的嘆息。
阿磐在那人面前跪坐下來,熱騰騰的餃子端放案上,溫聲與那人說話,“你餓不餓?”
那人在驛站并不算受苛待,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地往里送,他大抵是因了困心衡慮,因而聽說,每日吃的極少。
餓與不餓的,那人并不說話。
想必謝玄來時,也不能撬開他的嘴巴。
木箸遞給那人,阿磐輕言軟語的,“我包了靈壽的餃子,才煮好的,你嘗一嘗。”
餃子常有,而靈壽的不常有。
他惦記了那么久的餃子,那么久的靈壽,總是該嘗一嘗的。
那人執起木箸,夾起餃子,一個吃下去,眼尾一紅,眸中的淚吧嗒一下就垂了下來。
阿磐溫柔問他,“好吃嗎?”
那人悵然點頭,好一會兒才嘆道,“好吃啊。”
他在這一會兒的工夫,不知想的是什么。
她勸著那人,“你看起來清減了許多,趁熱吃吧,多吃一些,不夠,我再去做。”
那人怔怔地點頭,聽了她的話,依言吃起了餃子。
靈壽的口味,他已有許久都不曾吃過了吧。
他也許想起了他的故國,想起了他的千機門,想起了他未竟的大業,因而吃著餃子,眼淚嘩嘩地往下掉,怎么都停不下來。
人在淚中哽咽不能言,他說,“阿磐,千機門,沒有了。”
是,死的已經死去了,活著的也都落網了,這一回,是再也沒有了。
阿磐取來帕子,去擦那人的眼淚,“不哭了,該放下了。”
那人捂住心口,難過得不能自抑,因而心碎神傷,愴然低嘆,“豈能放下啊!”
是啊,在泥沼里掙扎了那么久,掙得頭破血流的,一次次絕處逢生,又一次次水窮山盡。
等不來個柳暗花明,豈是說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阿磐仰頭望那人,與那心碎的人說起了謝玄曾對她說過的話,“人活著,總要往前看啊。”
看那人哭,她也不由地就濕了眼眶,低低嘆了一聲,“通權達變,不也是君王之道嗎?先生,這是你教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