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兀自望著馬背上的人出神,片刻工夫,鄭姬一閃,已然進了王青蓋車。
一進車便開始為她更衣束發,那豐美的雙手十分靈活,把那紅底白衣曳地深袍服熨熨帖帖地裹了上來。
阿磐仔細看鄭姬,那一張姣好的臉溫溫柔柔的,不見半分妒色,只笑盈盈垂眸忙活,說話也并不耽誤手頭的事,“衛美人好福氣。”
難怪玳婆子說王父喜歡的就是鄭姬這模樣兒的,喜歡這樣的人不是沒有道理。
鄭姬還說,“我早想去看美人,和美人說說話。可王父不許旁人叨擾,玳嬤嬤也攔著不讓進,這才拖到今天,美人勿怪。”
鄭姬束發的空當,阿磐挑起鮫紗幔朝窗外望去,王父下車受降,高據馬上。
而邶國城門之外已筑壇三層,左懸數十口大鐘,右設數十面金鼓,于平地高起了三丈有余。
乃備亡國之禮,素車白馬,肉袒面縛,銜璧牽羊,大夫皆著衰绖,立于其后,士則裸露脊梁,肩挑輿櫬,率其王后太子及姬妾美眷等五六十人,于城門下親迎跪拜,俯首稱臣。
自春秋始,國君獻降往往以“死”謝罪,以“面縛”“銜璧”“肉袒”“牽羊”之禮,求得寬宥,以保全社稷,延續宗祀。
披發肉袒,以示受刑。
口銜玉璧,乃示不生。
衰绖為國君穿孝,輿櫬乃為國君收尸。
按禮,王父應躬解其縛,受其玉璧,焚其棺槨。再收其圖籍,封其府庫。自然,保留宗廟才是最要緊的。
再往后,便是烏泱泱披麻戴孝的邶國子民了,見了王父車駕前來,無不跪伏在地。
邶庸王一頭銀發拜個不停,“邶國罪臣,恭迎王父進城!”
拜的是王父,不是惠王。
從前不知到底王父受降,還是惠王受降,經了一場殺威鼓,如今也全都分明了。
魏國大軍駐在城外,一同進城受降的不過百人。
各國使臣被遠遠地引到另一側觀禮,而那城樓之上,孟亞夫的頭顱依舊高高地懸于邯鄲城門,也依舊在邶國的風中左右晃蕩。
邶庸王拜個不停,“罪臣甘愿做個魏國小侯,一切聽憑王父驅使!但求王父保留宗廟,延續香火啊”
邶人皆跪于其后,守陴者皆哭。
鄭姬為阿磐插好了最后一支金簪,便吟吟笑道,“快去,主君在等你呢。”
阿磐這才回過身子,由著鄭姬攙扶著下了王青蓋車。
她沒有穿過這般金貴的袍子,也沒有簪過這般華貴的金簪,長長的步搖垂在臉頰兩側晃蕩。
下了馬車提著曳地的袍擺,都不知該怎么走路了,更別提還要上馬了。
她就立在那高頭大馬一旁,仰頭望謝玄。日光下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他的神情都隱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