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商隊頭領帶著稻種來了,這次的稻種裝在嶺南的竹筐里,筐沿纏著荊襄的麥稈,和上次令牌上的記號呼應,卻換了種意味。
“將軍,三倍的稻種,一粒不少。”他彎腰時,中原絲綢的衣襟掃過竹筐,帶起陣稻殼的清香。
黃寧讓人驗稻種,親衛抓了把放在手心,粒粒飽滿,沒有秕谷,說比洛陽官倉里的還好。
“這些稻種能種多少地?”黃寧問,目光落在商隊隨行的幾個農夫身上,他們的褲腳沾著洛陽的黃土,眼神里卻有期待。
頭領說夠種百畝地,還特意帶了會種稻的農夫,愿意留在荊襄教人種,只求能換些棉種帶回去,給洛陽的家人留條活路。
黃寧讓親衛把棉種給他,用的是荊襄的粗布袋子,上面用炭筆寫著“稻棉互種,生生不息”,字是孩童們仿著他的筆跡寫的,歪歪扭扭卻透著認真。
頭領接過布袋時,手在發抖,說朱溫的人要是知道他私帶棉種,會砍頭的,可看著荊襄的地,覺得這頭砍得值。
午時的飯是在棉田邊吃的,中原的米飯混著嶺南的雜糧,菜是清炒棉苗和腌稻花魚,用的是荊襄的粗瓷碗,碗沿磕了個小口,卻洗得發亮。
洛陽來的流民和荊襄的百姓坐在一起,你給我夾口棉苗,我給你扒勺米飯,孩童們搶著啃棉籽油餅,嘴角的油光蹭在對方臉上,像畫了幅花臉。
老書生給孩子們講《農書》里的故事,說上古時沒有稻棉之分,天下的地都是一塊,后來人分了地界,地也生了嫌隙。
“現在好了,稻棉又在一塊地里長了。”他指著遠處的田壟,那里的稻種剛播下,棉苗正抽新葉,風過處,綠浪連成片。
孩子們似懂非懂,卻齊聲說要讓洛陽的地也長棉,嶺南的地也長稻,讓所有的地都做朋友。
黃寧聽著,把碗里的飯吃得精光,碗底的花紋是中原的纏枝蓮,卻被嶺南的窯火烤得帶著土氣,像他此刻的心境。
未時,黃巢的飛鴿又帶來消息,這次是塊棉絮,里面裹著張字條,說洛陽的百姓已經偷偷種起了上次帶去的棉種,就等荊襄的人過去接應。
棉絮是新摘的,帶著陽光的味道,比嶺南的更軟,比中原的更韌,黃寧捏在手里,像握著團溫暖的云。
“看來,洛陽的地也等不及了。”他對親衛說,把棉絮塞進甲胄的夾層,挨著那顆磨平“朱”字的稻粒。
親衛們都笑了,說該給新鑄的耕犁磨亮些,到了洛陽,好用它們翻開那里的地。
黃寧點頭,忽然想起什么,讓人把那本《棉經》再抄百本,用嶺南的竹紙,中原的墨,讓商隊頭領帶回去,藏在洛陽的茶館酒肆里。
“讓更多人知道,種地比打仗強。”他說,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聲音,像犁頭翻土。
申時,孩童們在棉田邊玩游戲,中原的孩子教嶺南的孩子唱《耕織謠》,嶺南的孩子教中原的孩子認棉蟲,忽然發現田埂上爬著只從未見過的蟲,正啃噬棉根。
“這是洛陽來的棉蚜!”老書生提著藥箱跑過來,手里拿著本《蟲譜》,中原的紙頁上貼著嶺南的標本,“還好發現得早。”
他讓孩子們采來嶺南的苦艾,和中原的艾草混在一起搗碎,兌了井水灑在棉根上,藥汁的苦味漫開來,棉蚜紛紛從根上掉下來,蜷成小團。
“這兩種草混著用,比單用一種管用。”老書生擦著汗說,他的藥箱里,中原的瓷瓶和嶺南的陶罐擺得整整齊齊,像和睦的鄰居。
孩子們看著棉蚜死去,拍手說原來草也能合伙打架,以后他們也要學草的樣子,互相幫襯。
黃寧站在田埂上,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治蟲和治世是一個道理,單打獨斗難成氣候,相互扶持才能長久。
酉時,夕陽把新織的“稻棉和”旗染成金紅色,旗面上的金線銀線在風中閃光,像流動的稻浪和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