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線條冷硬的黑色梅賽德斯,就那樣無聲地泊在熟悉的街角。
在擦過它冰涼車身的一剎那,陵盡的腳步仿佛被無形的線勒緊,一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攥住了她,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沉,幾乎是本能地抬起了眼。
目光穿透深色的車窗玻璃,毫無預兆地撞進了駕駛座上陳淮清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
他也正看著她。
時間仿佛被粘稠的瀝青裹挾,凝固了三秒。
陵盡能清晰地看到陳淮清瞳孔深處那一閃而過的震動,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漣漪未散便已凍結。
那眼神太復雜,有驚愕,有瞬間的失神,或許還有一絲她不敢深究的……狼狽?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三秒之后,陳淮清猛地垂下了眼簾,他幾乎是倉皇地低下頭,修長的手指慌亂地抓起中控臺上的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緊繃的下頜線。
陳淮清用力地劃拉著屏幕,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近乎粗魯的專注,仿佛那小小的方寸之地是此刻唯一能藏匿他的堡壘。
他擺弄著手機,姿態僵硬,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拒絕——拒絕這猝不及防的對視,拒絕她,拒絕一切可能喚醒的記憶。
他不想見到她。
這個認知像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入陵盡的心臟,瞬間蔓延開一片冰冷的麻痹,隨即是尖銳的鈍痛。一股酸澀的氣流猛地涌上鼻腔,堵在喉嚨口,沉甸甸地地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也好,陵盡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挺直了微微發顫的脊背,腳下步伐未停,維持著一種近乎冷漠的平穩,繼續向前走去。裝作不認識,本就是最體面、也最安全的屏障,是她該有的分寸感。
畢竟……畢竟那天晚上,一切都失控得太荒唐了。
傷口的灼燒,昏暗燈光下模糊的界限,那些壓抑了太久、最終決堤的情感洪流……像一場混亂而熾烈的夢境。
陵盡記得他滾燙的指尖劃過皮膚的顫栗,記得他低沉嗓音里壓抑的喘息,記得彼此眼中燃燒的、足以焚毀理智的火焰。那是不該發生的交集,是理智脫軌后撞出的慘烈廢墟。
也許,他也同樣在那失控的漩渦里迷失了自己?
陵盡的嘴角牽起一絲苦澀到極致的弧度。
思緒像一把鈍刀,在陵盡心口緩慢地、反復地切割,原來在他眼中,她連同那個夜晚,都成了需要被立刻清除、避之唯恐不及的錯誤程序。
她又成了他完美人生圖景上,一個急于被抹去的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