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梁倩,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最后頹然跌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梁家村的歷史沙灘上,屬于梁天垂的時代,被自己女兒親手掩埋。
程飛冷眼旁觀著這場權力更迭的風暴。
從省城歸來,他看似高調張揚,招惹女人,實則早已將梁家村的人情世故、權力格局摸了個通透。
在他精密的棋盤上,梁倩這枚棋子,非用不可!她的潑辣、精明、能屈能伸,以及那份在底層摸爬滾打練就的生存智慧,在梁家村無出其右。
她能鎮得住場面,也能放得下身段,正是推行他計劃最合適的“先鋒官”。
梁倩最初所求,不過肉聯廠一份工作。但在程飛的藍圖中,她注定要扮演更重要的角色。那一夜的放縱,是酒精催化的失控?還是他潛意識里早已為這枚重要棋子綁上更緊密的“紐帶”?連程飛自己都難以厘清。
于私,這段關系是把雙刃劍,需小心掌控,使其成為助力而非禍端;于公,舞臺已然搭好,主角已然就位,接下來這出“富民強村”的大戲能否唱響,就看梁倩這位新晉村長的能耐了。
然而,有人得意,便有人心傷。
自那日清晨撞破不堪的一幕,惠琴已十幾天未曾踏足程飛的廠子和家門。她表面平靜如水,維持著最后的體面,內心的羞憤、屈辱和痛楚卻如同毒藤般日夜纏繞啃噬。
當梁倩高票當選村長的消息傳來,那晚散落在地的衣物主人是誰,答案已昭然若揭。一股冰冷的自嘲涌上心頭:自己算什么?一個守著活寡、無足輕重的村婦罷了。
惱恨歸惱恨,程飛十幾天的不聞不問,才更讓她心如刀割。
“好你個程飛……流氓……王八蛋……”井臺邊,惠琴掄起沉重的棒槌,將盆里浸濕的衣服當作那個負心人,狠狠的、一下下地捶打下去!“啪!啪!啪!”水花四濺,仿佛是她心碎的聲音。
“哎喲!哎喲!疼死我了!嫂子饒命啊!”一個夸張的哀嚎聲突然從院門外傳來。
惠琴的動作猛地一滯,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這沒臉沒皮的聲音,除了那個小冤家還能有誰?
果然,程飛那張英俊卻帶著討好笑容的臉,從虛掩的院門后探了進來。
程飛不等惠琴反應,一溜小跑進了院子,左手拎著一條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右手提著兩只撲騰的活雞,徑直跑到惠琴面前,故意撅起屁股,做出一副任打任罵的姿態:“嫂子!我知道錯了!您心里有氣,使勁打!使勁打幾下出出氣!千萬別心疼我!”
惠琴被他這憊懶模樣氣得柳眉倒豎,掄起濕漉漉的棒槌作勢真要打!
程飛卻像泥鰍一樣往前一跳躲開了。惠琴心頭火起,拿著棒槌起身就追!
程飛跑出兩步,突然毫無預兆地轉身站定!惠琴猝不及防,驚呼一聲,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撞進了他寬闊堅實的胸膛!程飛順勢丟掉手中的東西,雙臂如同鐵箍般緊緊環住她濕漉漉、帶著皂角清香的溫軟身體,任她如何掙扎捶打,死不松手。
掙扎漸漸變得無力。惠琴緊繃的身體一點點軟了下來,最后,她放棄了抵抗,將布滿淚痕的臉深深埋進程飛帶著熟悉氣息的胸口,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抽動。
“程飛……”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也沒資格……管你……更不敢想……能和你有什么結果……跟你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怨不得別人……”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但是……求求你……有些事……你盡量……別讓我知道……行嗎?……如果不小心……讓我撞見了……你別……別當沒事人一樣……你哄哄我……騙騙我也行……別讓我……太難堪……別讓我……像個傻子……”
這番掏心掏肺、卑微到塵埃里的話,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捅進程飛的心窩!他只覺得鼻尖猛地一酸,滾燙的淚水瞬間沖破了眼眶的堤壩!
他何德何能,竟能讓一個女人如此卑微又如此深沉地包容著他所有的荒唐與不堪!
他緊緊抱著懷中顫抖的身體,下頜抵著她的發頂,喉結劇烈地滾動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惠琴烏黑的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