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子彈傷及脊椎,即便活下來也會終身癱瘓,若是傷及其他地方…自己在這荒蕪之地大量失血的狀況也撐不了幾時。
無奈,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肩上還在往下流淌的血液,觸感黏稠又冰冷,滑落出生命流逝的軌跡。
失溫的感覺令男人神志有些恍惚,高壯身軀快要前傾倒,很快,又被一股略帶顫抖的纖韌力道撐起。
太熟悉的氣息,令雷耀揚(yáng)倏然放下戒備,他用下頜有氣無力地貼在她頸窩里,恍惚中,似乎感覺到對方微涼的指尖輕撫過他汗涔涔的額頭,她的懷抱溫?zé)嵊秩彳洠撬缿俚陌捕ā?/p>
刺眼的血紅從上至下染透女人淺色衣褲,即便雨水還在不停墜落,也無法將這印記洗刷干凈。
淚水決堤一般外涌,齊詩允緊抱雷耀揚(yáng)不斷叫他姓名,一面用紗布大力捂摁住他肩背上的皮開肉綻的傷口,巴頌撐著雨遮,加仔和陳家樂手忙腳亂,將車內(nèi)醫(yī)療箱里的幾卷繃帶緊緊纏繞在男人上身,試圖用大力的壓迫為他止血。
“…雷耀揚(yáng),你再堅持一下……不能睡……”
“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不要閉眼、不要閉眼…求求你不要閉眼…”
鼻音濃重的祈求聽得雷耀揚(yáng)心中一緊,他抬起沉重眼皮,手指向上,有氣無力觸碰到對方shi滑的臉頰。
xiong腔里泛起無盡的酸澀感,男人調(diào)整呼吸,竭力伸手拂去她的溫?zé)岬臏I:
“…傻女。”
“我不是叫你走…又回來做什么?”
肩背上難以忍受的劇痛隨起伏的xiong口不斷拉扯,但他撫摸齊詩允臉頰的動作輕柔得就像羽毛掠過,帶血的指印殘留在她腮邊,觸目驚心。
身體越來越無力的感覺令雷耀揚(yáng)不敢再拖延,他不敢對視她婆娑的淚眼,只能聲線哽咽地在她耳邊低喃:
“不要哭啊…”
“…詩允,回到香港,會有律師聯(lián)系到你…我所有的———”
“癡線!講什么傻話!”
還不等他說完,齊詩允立即打斷對方交代遺言般的話語。酸澀淚水洶涌得模糊了視線,她故作惡狠腔調(diào)朝他駁斥:
“雷耀揚(yáng)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丟下我…我明天就去隨便找個靚仔結(jié)婚!賣了你的狗再花光你的錢!”
“…我絕對會說到做到!”
在她說完時,依附在她肩頸的高大身軀已經(jīng)開始不受控地下滑,感覺到懷里的人越來越冷,她再次聲淚俱下試圖將他喚醒:
“雷生,你跟我保證過那么多…還有好多承諾沒有兌現(xiàn)……”
“…雷耀揚(yáng)…你不可以…怎么可以……”
漸漸地,已經(jīng)無力回話的男人開始有些聽不清她利嘴里對他不負(fù)責(zé)任的泣聲控訴。
少頃,雙手頹然垂落,意識陷入泥沼,墮進(jìn)漫無邊際的黑暗。
往事一幕幕穿梭進(jìn)腦海,所有的悲喜苦痛傾瀉而來。
沒關(guān)系,至少在他閉上眼之前,徘徊在耳際最后的呼喚,是來自他內(nèi)心一直企盼又牽掛的那個人。
不緊要,如果可以贖清所有罪孽換她活下去,就算前方等待自己的是地獄,他也義無反顧。
瓢潑大雨沙礫般被夜風(fēng)刮得四散,砸得芭蕉樹闊葉搖搖晃晃噼啪作響,軍營在這場小規(guī)模的突襲中逐漸恢復(fù)秩序。
腳下踏過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血泊,奇夫神色焦灼地匆匆趕來,身后跟著兩個軍醫(yī),均是一臉愁容。
雷耀揚(yáng)被方才擊中牛頭威的那個女人抱在懷中,面色蒼白,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