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李軒收回手,負手而立,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與深沉,“凝霜,你說的沒錯,在戰場上,寸土不讓是軍魂。但朝堂,不是戰場。或者說,是另一種更復雜的戰場。”
“我如今,就是那棵最秀于林的樹。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我,所有的風雨都沖著我來。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無限放大。我今天多說一句話,明天就可能被解讀為意圖染指相權;我多見一個將軍,后天就可能被污蔑為意圖兵變。這樣下去,我會很累,也很危險。”
他轉過身,直視著蕭凝霜的眼睛,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所以我選擇退。我把金吾衛和鎮撫司這兩件最扎眼的‘兵器’還給我父皇。如此一來,我就從一棵招風的大樹,變成了一棵看似無害的小草。那些想對付我的人,會瞬間失去目標,他們的拳頭,不知道該往哪里打。”
“他們會怎么樣?”蕭凝霜下意識地追問。
“他們會去打別人。”李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退了,大皇兄被禁足,現在朝堂上最‘秀’的,是誰?是二皇兄和三皇兄。父皇的目光,百官的焦點,都會轉移到他們身上。他們為了爭奪我讓出來的權力真空,為了在父皇面前表現,會斗得比以前更厲害。而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這里,喝著茶,看著戲,順便陪我的太子妃‘切磋劍法’。”
蕭凝霜徹底怔住了。
她仿佛被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她所熟悉的,是兩軍對壘,是真刀真槍的搏殺,是力量與勇氣的直接碰撞。
而李軒所描述的,是一種她從未接觸過的戰爭形態——無聲無息,卻招招致命。
他不是放下了武器,而是將自己,變成了一柄藏在鞘中的絕世寶劍。劍不出鞘,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具威懾力。
“可……你就這么看著他們斗?萬一其中一人勝出,勢力大增,對你豈不是更不利?”蕭凝霜還是有些擔憂。
“那又如何?”李軒笑了,笑得無比自信,“只要我還是太子,只要父皇還信我,他們斗得越兇,根基就越不穩,暴露出的破綻就越多。等到他們兩敗俱傷,或者其中一人自以為勝券在握,最得意忘形的時候……”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寒意,讓蕭凝霜不寒而栗。
她終于明白了。
這個男人,根本不是退縮,而是在下一盤更大的棋。
他以退為進,以靜制動,將所有的對手都玩弄于股掌之間。
“而且,”李軒的語氣忽然變得輕快起來,他湊近蕭凝霜,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戲謔,“最重要的是,金吾衛的操練太累了,每天搞得我灰頭土臉,哪有時間陪娘子風花雪月?從明天起,為夫我就是一個閑散太子了,每日的工作,就是鉆研一下治國方略,剩下的時間嘛……”
他故意拉長了音調,曖昧地眨了眨眼:“都用來陪你。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切磋’那套‘情意綿綿劍’了。”
“你……無賴!”蕭凝霜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一直紅到了耳根。
剛剛心中升起的那股對李軒的敬佩和震撼,瞬間被這句不正經的話給沖散了。
她又羞又惱,狠狠地瞪了李軒一眼,轉身快步走回了殿內,那背影,怎么看都帶著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軒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他知道,那座名為“蕭凝霜”的冰山,最后的一角,也在這庭院的陽光下,悄然融化了。
他們之間,早已超越了最初的盟約,正在走向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過的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