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悲傷的淚水,是滾燙的巖漿找到了噴薄的出口,是堅冰被烈陽融化,是心底最深處、被精準點燃的共鳴與驕傲!
老班長緩緩地、緩緩地從角落那個最不起眼的位置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磐石移動的沉重感。
渾濁的淚水,在他深陷的眼窩里積蓄,最終,也溢出了眼角,順著他古銅色的、刀刻般的臉頰,蜿蜒而下,流進他緊抿的、線條剛硬的嘴角。
他抬起那只布滿凍瘡和老繭的大手,沒有去擦淚,而是極其緩慢地,抬至額角。
對著臺上那個同樣淚流滿面、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女孩,對著她面前那本沾滿風沙的采訪本,對著這簡陋營房里無聲站立。
淚流滿面地敬了一個最標準的、最莊重的軍禮!
這個動作,像一道無聲的指令。
瞬間,禮堂里所有挺立的身影,所有流淌著熱淚的面龐,所有起伏的胸膛,齊刷刷地抬起了手臂!
沒有激昂的口號,沒有震天的掌聲。
只有這沉默的、用淚水和鋼鐵鑄成的軍禮,如同西北戈壁亙古的風聲,在簡陋的營房里轟然回響。
這無聲的沉默,比世間任何喝彩都更嘹亮。
……
深秋已至,海市的風已帶了鋒利的刃,刮過灰撲撲的街巷,卷起地上零星的枯葉。
海市最大的新華書店卻比往常更熱鬧幾分,空氣里彌漫著油墨特有的、略微刺鼻的清香和人群聚集的微熱氣息。
人們目光熱切地投向書店外臨時搭起的小小主席臺——唐雪華新書首發簽售現場。
唐雪華站在書店后間窄小的休息室里。
此刻,她穿著一件嶄新的、料子挺括的深藍色“的確良”女式外套,領口翻出里面襯衣雪白的領子,一絲不茍。
頭發精心梳成兩條烏黑油亮的麻花辮,垂在肩頭。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化妝品清洌的香氣和一絲緊繃的期待。
唐雪華掃一眼鏡子,里面的人影精致、時髦、莊重、無可挑剔。
可就在這完美的表象之下,某個角落卻像被針尖刺了一下,尖銳地疼。
幾個月前那場總政治部發起的“風采大賽”西北軍區的名額被陳媛媛奪走,并摘得全國一等獎的桂冠,像一根尖利的刺,深深扎在她心底。
她永遠忘不了,聚光燈下,陳媛媛身著綬帶,笑容滿面地接受領導的頒獎,像潮水一般向她涌去的祝賀和贊美。
她是那樣光彩照人,洋洋得意。
臺下那些士兵們眼中閃動的光,唐雪華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心頭那根刺又往里鉆了幾分。
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