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沒幾個小孩受得了,奇諾當然也明白,他說也別太難過,至少三個亞洲人都被放一起了,有個照應。安姨是東南亞人,具體哪的她自己都說不清。這館子是黑幫的產業,做點秘魯本地菜,時常有人走動。沒什么員工宿舍,只默許他們可以在倉房打地鋪。
安姨這會洗好了廚具,很高興的樣子,走過來給兩人打著手語。清源問那是什么意思。
“她說來了就是一家人。”
奇諾抿著嘴,想得到她聽了這話反而會傷心。
“你多大?”他又問。
“我上半年十三了。”她整個人縮著,“我家里人可能會來找我的。”
“希望吧。”奇諾沒多講別的,知道那不太容易,語氣不算肯定。
“看樣子,我還以為我比你大呢。”他說。
清源也確實這么以為,她印象里男孩通常是更幼稚的,奇諾卻有種老成的感覺。仔細一看,他確實還是孩子,但做多了扒手就是不那么純真,他的異國血統也讓他看起來多少有點邪氣。
她覺得自己和他不是一伙人,等阿舅去找了警察,馬上她就能回家了,她沒想過這的警察并沒什么用,自己離父親更是有好幾座城市,他找也找不到。
不過,她不用當扒手,她沒有名字,被放在后廚,當個打雜小妹使喚。幾個月過去她總算會點單結賬,能去前面干活。客人都自個聊天,見她悶不愛理她,其他店員還算熱情,但她一樣接不上幾句話。
她總覺得奇諾是個小的,就不那么怕。他有時候回來倒地就要睡,她不許,還要抓著他問幾句話的意思,也就這么一個人能溝通了。他時不時偷點圖畫書看,她就湊過去逼他教自己認詞。奇諾半吊子水平,認字看圖畫書學的,有時候意思說不通,兩個人吵起來,他干脆去偷詞典。一開始他偷的英文的,指望上過英語課的看得懂,她說不行,才初一畢業怎么學得會。他設法跑了幾個書店,總算偷到中西對譯的,不過他也不識字,只能她解釋著聽。
安姨看到兩人鬧哄哄的,反而很滿足,她年紀明明有那么大,卻更像媽媽而不是祖輩。她總是向著清源,要奇諾聽她的,說他小輩沒道理。安姨有時候也會對她嚴厲,她不喜歡清源發呆沒事干的樣子。清源看得懂手語了,知道她總是催自己干點正事,別沒事就走神,不過她也想不到還有什幺正事能干,沒法上學,出遠門也不行。
火車站全是幫派的人,更別提和她最熟的那位就在那附近扒竊呢。她一開始恨他恨得不行,后來她看見有別的男孩繞路從汽車站跑了,被抓回來打,就差斷骨頭了。她才知道這黑幫比她想得要厲害要夸張。
“你帶我逃吧。我舅舅生意做得挺好的,到時候要他領養你。”她還是難免想這種事。
“我沒有出生證、身份證件,從小只會偷東西,你舅舅領養我,還做不做生意了。”他覺得好笑。
“我可以認你做弟弟。”她還是要講,“等我成年了領養你。”
“這不行吧。”他不清楚這種事,想想也沒這個道理。
安姨就坐在一旁,默默看著,覺得這倆都像是自己的孩子。清源對她很客氣,總歸還是念著自己的媽媽,不知道媽媽好不好,她來的時候,媽媽并沒跟過來。
她問奇諾想不想媽媽,奇諾說想不起來,她感到很掃興,覺得這人無情無義,不想理他。奇諾沒人說話很無聊,順點東西回來討好她,她不買賬。直到他拿回來個馬黛茶的杯子,泡了茶葉問她喝不喝,她有點感興趣,平日總見有人喝。灌了一口像是藥湯,她還是沒吐掉,她以前就能喝點綠茶,也不是不能接受。喝完了兩個人半夜都睡不著,她問他明天怎么辦。
“你得想辦法出去啊。”他卻說。其實她只是問,明天睡不醒,沒力氣工作怎么辦。
“你十五歲了,頭發剪再短也沒用了。下次店里再來人,會注意到你的。”他不明說,但她聽懂了。
“那怎么辦,你又不幫我。”她開始恐慌。
“我最近看報紙,過幾天,好像有個文化交流節,就這附近沒幾條街…”他耳語一番,意思是兩邊都會有記者到場,她過去用中文喊些話,那邊的記者很容易就會注意到,到時候她就有辦法私下求救了。
萬一失敗了呢。她早就不那么樂觀,想說他能不能一起,聲音也大些。奇諾說不行啊,他沒身份的,只能在原處混下去。
“你別講太多實話,就說走丟的,不然麻煩。”他囑咐。
“也不用擔心我,我還有用呢,”明明沒人問,他偏偏要講,“新來的偷錢的都是我在帶。”
“我才不擔心你。”清源撇嘴,“我走了我們都好,你一個人不是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