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的同時(shí),那盛著溫湯的銀勺,已經(jīng)平穩(wěn)地送到了蕭徹的唇邊。
蕭徹像是被那聲音蠱惑了,幾乎是下意識(shí)地微微啟開了唇。
溫?zé)狨r香的湯汁,順著銀勺,緩緩滑入他的口中。
那溫度恰到好處,熨帖地順著喉嚨滑下,霎時(shí)間就撫慰了空乏的胃,連帶著心口那團(tuán)郁結(jié)的煩躁,似乎也被這溫潤的暖意悄然融化了一角。
一股極其清幽淡雅的香氣,隨著向榆的靠近和動(dòng)作,再次若有似無地飄入蕭徹的鼻端。
這香氣像是雨后新生的草木,帶著山泉的甘洌,又似清晨沾著露珠的花瓣,干凈得能滌蕩人心。
口中的湯咽了下去,唇邊還殘留著鮮美的余味和銀勺微涼的觸感。
蕭徹的目光依舊落在向榆近在咫尺的臉上,落在那雙仿佛盛著整個(gè)春日暖陽的眸子里。
鬼使神差地,他薄唇微啟,低啞的嗓音打破了這片靜謐,“朕還要。”
向榆的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光。
她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副純凈溫順的模樣,仿佛皇帝的要求再自然不過。
“是,陛下。”
她應(yīng)得輕柔,收回空了的銀勺,再次探入湯碗中,穩(wěn)穩(wěn)地舀起一勺。
然后,像剛才一樣,微微低下頭,專注地對(duì)著勺中的熱湯吹拂起來。
那縷令人心安的草木幽香,隨著她靠近的動(dòng)作,再次絲絲縷縷地縈繞在蕭徹的鼻息之間。
蕭徹靠在寬大的御座上,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看她小巧的鼻尖,看她吹拂時(shí)微微翕動(dòng)的唇瓣。
方才那碗湯的暖意似乎還留在腹中,可另一種陌生的、細(xì)微的燥意,卻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悄然漾開了一圈漣漪。
蕭徹用完膳,胸中那股盤踞不散的郁氣總算消散了大半。
只是人依舊有些懶懶的,提不起精神。
向榆輕手輕腳地將湯碗和銀勺撤下,又用溫?zé)岬臐衽磷幼屑?xì)替他凈了手。
做完這一切,她并未立刻退開,而是立在御座旁側(cè)半步遠(yuǎn)的地方,微微傾身,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像怕驚擾了枝頭打盹的鳥兒,“陛下,奴婢瞧您還是有些煩悶氣躁。剛用了膳,不如去外面走走?御花園里景致正好,吹吹風(fēng),呼吸些新鮮氣息,最是消食解郁,人也清爽些。”
蕭徹正半闔著眼養(yǎng)神,聞言,眼皮懶懶地掀開一條縫,目光落在向榆溫順低垂的臉上。
他心中那點(diǎn)被妥帖照顧后的熨帖感,此刻又悄然滋長了幾分。
幾乎沒怎么猶豫,他便從喉嚨里“嗯”了一聲,算是應(yīng)允。
午后的陽光正好,不烈不燥,透過層層疊疊的宮檐灑下來。
蕭徹負(fù)著手,步子放得有些慢,向榆落前他半步,安靜地在前引著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多是向榆輕聲細(xì)語地提起些宮苑里新開的花草、某個(gè)角落有趣的景致,聲音不高,卻像山澗清泉,潺潺流過心間,讓人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走著走著,穿過一道垂花拱門,眼前景致似乎有些不同了。
蕭徹對(duì)后宮向來不上心,只覺得路徑有些陌生,隨口問道,“這是到哪兒了?”
向榆抬眼飛快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目光在不遠(yuǎn)處一座宮苑的飛檐上定了定,隨即溫順地垂眸答道:“回陛下,前邊像是咸福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