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復雜到了極致。有未散的驚怒,有深沉的痛楚,有強行剝離劇毒后的極度虛弱,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終于確認了什么的…釋然?
隨即,他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抬起的手臂無力地垂下,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再次重重地砸回冰冷的魔土之中。氣息微弱到了極致,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湮滅。那枯萎漆黑的右臂,無力地搭在身側,觸目驚心。
凌霜呆呆地站在原地,右臂的枯萎和劇痛正在噬靈之力的作用下緩慢恢復,但心口的位置,卻像是被那枯萎漆黑的手臂狠狠捅了一刀,傳來一陣尖銳的、幾乎讓她窒息的劇痛。
為什么…?
她看著地上那個為了救她、將自己徹底推入死亡深淵的男人,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殺意,所有的吞噬欲望,在這一刻,被這慘烈到極致的一幕沖擊得七零八落。
夙夜看著墨宸瀕死的慘狀,紫眸中的冰冷怒意反而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幽深、更加晦暗的光芒。他緩緩放下手,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凌霜身上,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妖異的弧度,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穿透了時光的蠱惑:
“現在,你明白了嗎?”
“他為你做的這一切…”
“不過是為了…”
夙夜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凌霜瀕臨崩潰的神經,每一個字都帶著洞穿人心的力量。她看著地上氣若游絲、右臂枯萎漆黑的墨宸,那慘烈的景象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魂上。恨意的壁壘被這慘烈的犧牲撞出了巨大的裂痕,茫然和一種尖銳的、無法言喻的痛楚從裂縫中洶涌而出。
“不過是為了…什么?”
凌霜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她猛地抬頭,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夙夜,仿佛要從他那妖異的紫眸中挖出答案。
夙夜卻并未立刻回答。他優雅地向前踱了一步,無視了地上瀕死的墨宸,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凌霜的身體,最終停留在她心口的位置——那里,曾被寂滅劍刺破,此刻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疤痕,在翻涌的魔氣中若隱若現。
“為了…”
夙夜拖長了語調,紫眸中閃爍著幽邃的光芒,仿佛在欣賞凌霜的痛苦與掙扎,“…你心口里,那件他親手種下的‘鑰匙’。”
鑰匙?!
凌霜瞳孔驟縮!心口那早已愈合的疤痕,此刻仿佛突然灼燒起來!誅仙臺上,寂滅劍刺入心口的冰冷與劇痛再次清晰地浮現!難道…難道那一劍,不只是懲罰,不只是為了阻止她?還隱藏著更深的…目的?
“你以為他為何不惜跳下魔淵?”
夙夜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低沉而充滿惡意,“為何要護著你?為何寧愿被萬蟲噬骨、被魔瘴蝕魂,也要救你?”
他的目光掃過墨宸枯萎的右臂和后背那死寂的傷口,嘴角的弧度帶著殘忍的譏誚。
“不是為師徒情誼,更非什么可笑的悔意。”
“只因你活著,他才有機會,在你這‘爐鼎’徹底成熟、或者徹底失控毀滅之前…”
“…取出那把,能打開他‘寂滅劫’唯一生門的‘鑰匙’!”
取出…鑰匙?!
凌霜如遭雷擊,渾身冰冷!原來…原來如此!所有的“保護”,所有的“犧牲”,都只是為了確保“鑰匙”的安全?確保在他需要的時候,能順利剖開她的心臟,取出他想要的東西?!
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動搖和尖銳的痛楚,瞬間被更加冰冷、更加絕望的滔天恨意所淹沒!如同冰封萬載的寒潮,將心臟徹底凍結!
她看向墨宸的眼神,再無一絲迷茫,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冰冷的殺機!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直到死,他都在算計她!
“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