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樂聲陡然拔高到刺耳的頂點,嗩吶尖嘯著,似乎要將這清晨的空氣撕裂。
沉重的花轎被八個壯漢穩穩抬起,吱呀作響,向著城東許府的方向緩緩移動,那刺目的紅色在晨光中流曳,如同淌出的血淚。
青篷馬車的車輪也碾過青石路面,發出轆轆的輕響,調轉方向,在謝塵冥帶來的精悍護衛簇擁下,堅定地朝著城外官道駛去。
兩支隊伍,一紅一青,一喜一肅。
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
……
車輪碾過官道,單調的轆轆聲成了車廂內唯一的聲音。
車廂里鋪陳著厚厚的錦褥,角落里小巧的香爐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謝塵冥端坐在我對面,閉目養神。他身姿挺拔,即使在顛簸的馬車里也穩如磐石,墨色的勁裝襯得他側臉線條愈發冷峻。他似乎對車內的沉默和我的坐立不安毫無所覺,又或者,是全然不在意。
趙玖鳶膝上攤開著一卷書,目光卻死死釘在書頁的某一行墨字上,許久不曾移動。
那些字跡在趙玖鳶眼前模糊、扭曲,最終幻化成的,是成渝鎮那間熟悉的木屋,是父母倒下的身影,是眼前這個閉目養神的人,當年青澀的模樣。
他忘了。
他什么都不記得了。
可成渝鎮,那是承載著他們回憶的地方,是他奪走她至親性命的地方。
那些熟悉的街巷,那些殘留的舊痕,會不會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他塵封的記憶?
恐懼像藤蔓,無聲無息地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
若他想起來了……若他想起趙玖鳶是那個僥幸逃脫的孤女,想起趙玖鳶知曉他的身份……他會不會再次舉起屠刀,將她滅口?
該怎么辦?這小小的車廂,這漫長的路途,此刻竟像一座移動的囚籠。
指尖無意識地掐著書頁邊緣,留下深深的折痕。
趙玖鳶忍不住,又一次抬眼,飛快地瞟向對面那張沉靜的臉。
他眉宇間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薄唇緊抿,呼吸平穩。
“慕大小姐既然看不進書,不如閉目養神,養精蓄銳。成渝路途尚遠,不必徒耗心神。”謝塵冥閉著眼,清冷的聲線在狹小的車廂里格外清晰。
趙玖鳶的心猛地一跳,像被當場捉住的小賊,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他……他居然察覺了!難道他閉著眼都能感覺到她在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