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湯的熱氣升騰,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卻遮不住那雙眼睛里,承載的沉重。
沈桃桃看她清瘦的模樣,再看看她手里的饃饃,心頭百感交集。酸楚,心疼,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急得她恨不得讓張尋直接砍了那幫狗日的。
而驛站的另一頭,季家。
七叔公一腳將剛剛掀簾進來的七嬸婆踹倒。
“賤婦,”七叔公渾濁的眼睛里怒火噴射,指著七嬸婆破口大罵,“誰讓你出門的?啊?要臉不要?是去外面找野男人了么?說!”
七嬸婆蜷縮在門邊,捂著被踢疼的肚子,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她不敢抬頭,也不敢吭聲,只能小聲地哭著。
她原本是季家的一個小丫鬟,卻在還有一個月就能贖身的當口,被醉酒的七叔公強占了身子,那時候人人都罵她是爬老太爺床的下賤貨,要把她發賣為娼。
是季歲歲看她可憐,暗地里求了家主,七叔公面子上過不去,才將她收進房里做妾。
可七叔公年紀大了,看著如花似玉的小妾卻越來越力不從心,時常疑心她出去偷人,所以一直將她壓在眼皮子底下看著。
但一有不順心,就會打罵她出氣,她若是敢躲,只會被打得更狠。
此刻,七叔公看著她那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心頭的火燒得更旺。他沖上前,抓住她的頭發,狠狠用鞋底抽在了她的臉上。
“啊!”七嬸婆發出一聲慘叫,卻不敢反抗,只敢用手捂著頭發,乞求他能松手。
“老子問你話呢!聾了?”七叔公面目猙獰,“說!出去干什么了?是不是又去勾搭哪個野漢子了?你這騷蹄子,一天不看著你就發浪。”
七嬸婆疼得幾乎要暈過去,她顫抖著,艱難地用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一塊被踹碎的豆腐,斷斷續續地哀求:“老……老爺,我沒有……我,我是看您,這兩天胃口不好,想著……想著去買塊豆腐,嫩嫩的您吃了,舒服……”
她一邊說,一邊跪著,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塊已經不成樣子的豆腐,舉到七叔公面前,卑微到了塵埃里:“您看,豆腐嫩著呢,我……我這就去,給您煮上……”
七叔公看著那塊豆腐,又看看七嬸婆那張寫滿了卑微的臉,心頭那股火被一種征服的滿足熄滅。
他喘著粗氣,又狠狠瞪了七嬸婆一眼,“喪門星,瞅著就晦氣,還不快去給老子煮上,磨磨蹭蹭,想餓死老子嗎?”
“是,是,老爺,我這就去……”七嬸婆忍著疼痛,掙扎著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捧著那塊豆腐,踉蹌著朝土灶走去。
每走一步,肚子都一抽一抽的疼,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滾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她背對著所有人,佝僂著身子,在冰冷的土灶前忙碌著。
七叔公重新坐回炕上,瞇著眼,抽著旱煙。季耀祖和其他幾個族人,幸災樂禍地竊笑,“七叔公,真是威武,女人,就得這么管教。”
七叔公得意的吧嗒著旱煙。
沒人在意到,角落里那個卑微如螻蟻的影子,幾次伸手,摸向鍋旁閃著寒鋒的……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