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難道還要沿著那看似注定卑微的軌跡走下去?高考?考上個普通大學?畢業后在沈家或某個單位里仰人鼻息,掙扎求生?看著母親在生活的重壓下積勞成疾,在幾年后的一場大病中耗盡家財、黯然離世?看著小姨蘇晚守著蘇家最后那點殘破的藥鋪基業,在時代的浪潮里苦苦掙扎,最終被徹底淹沒?看著那些前世背叛過、傷害過他的人,繼續高高在上,風光無限?
不!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氣的戾氣,如通沉睡的火山巖漿,驟然從沈墨靈魂的最深處噴涌而出!瞬間沖散了那點殘存的、屬于十八歲少年的迷茫和恐懼。
前世三十年,他白手起家,在資本的尸山血海里殺出一條血路,洞悉未來三十年的經濟脈絡、科技浪潮、乃至世界格局的每一次微妙轉向!那些曾經需要耗費無數心血、甚至付出生命代價才窺探到的秘密,那些足以撬動全球資本市場的關鍵節點信息,此刻如通鐫刻在靈魂最深處的烙印,清晰無比!
1990年…蘇聯解l的前夜,計劃經濟最后的堡壘搖搖欲墜,民營資本的春天正在悄然醞釀…深南特區如火如荼,股票認購證即將引爆第一波資本狂潮…互聯網的種子還在大洋彼岸的實驗室里孕育,個人電腦開始從奢侈的辦公用品悄然走入少數家庭…還有那場即將席卷全國、摧垮無數國企的下崗潮…以及,更遙遠未來,那場改變一切的科技與靈能交織的風暴……
無數的信息碎片,如通浩渺星河中最璀璨的星辰,在他那融合了兩世記憶、被龐大精神力梳理過的腦海中,自動分門別類,串聯成一條條清晰可見、通往未來的金色脈絡。巨大的信息洪流沖擊著這具年輕的大腦,帶來一陣陣針扎般的眩暈,但隨之升騰而起的,卻是一種近乎掌控全局的、冰冷的亢奮。
他緩緩地、支撐著還有些虛軟的身l,從那張硌人的木板床上站了起來。赤腳踩在冰冷潮濕、甚至有些地方已經朽爛起刺的水泥地上,粗糙的觸感從腳底傳來,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
幾步走到那張破舊的書桌前。昏黃的臺燈光暈下,他伸出手,指尖拂過試卷上那些青澀的筆跡,最終停留在桌角一本攤開的、邊角磨損嚴重的《1990年全國普通高等學校招生統一考試大綱》上。粗糙的紙張觸感,劣質油墨的淡淡氣味。
高考?
沈墨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少年人釋然或緊張的笑容,而是一個前世在無數次生死博弈、資本絞殺中才會露出的,混合著冰冷嘲諷與絕對掌控意味的弧度。
這不再是一場決定寒門學子能否鯉魚躍龍門的獨木橋。
這,將是他沈墨,重掌命運棋局,落下的第一枚微不足道、卻又至關重要的棋子。
窗外,持續了半夜的瓢潑大雨,不知何時,竟漸漸小了下去。密集的敲打聲變得稀疏,最終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聲,在黎明前最深的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如通某種倒計時的秒針。
他抬起頭,望向那扇糊著塑料布的窗戶。厚重的、飽吸了水汽的云層邊緣,不知何時,竟被生生撕開了一道極其細微的縫隙。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銳利的灰白色晨光,如通淬火的利刃,頑強地刺破了沉沉黑暗的束縛,無聲無息地投射進來,恰恰落在他攤開的掌心。
那光,是冷的。
沈墨攤開的手掌緩緩收攏,將那縷微弱卻真實的晨光攥在了掌心。冰冷的光線似乎被皮膚的溫度稍稍焐熱,又或者,是他心底那股沉寂了三十年、被背叛與死亡冰封的火焰,正在這具年輕的軀殼里,重新點燃,轟然復蘇!
指節因為用力而繃緊、發白,骨節凸起,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后爆發的力量感。掌心被指甲掐破的細小傷口傳來微微的刺痛,混著那晨光的微涼,刺激著他每一根高度緊繃的神經。
狹小的房間里,腐朽的霉味、劣質蚊香殘留的刺鼻煙霧、還有他自已身上汗濕的氣息依舊濃重得令人窒息。墻角的風扇還在徒勞地“嘎吱”作響,攪動著令人煩悶的濕熱空氣。書桌上,模擬試卷的邊角在潮濕中卷曲得更厲害,那本攤開的《考試大綱》像一塊沉重的墓碑,壓在所有關于“高考改變命運”的卑微期冀之上。
然而,這一切的壓抑、困頓、令人作嘔的現實,此刻卻如通投入熔爐的燃料。沈墨閉上眼,再睜開時,眸底翻涌的迷茫、驚駭、混亂的漩渦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表面平靜無波,深處卻蘊藏著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風暴和絕對掌控的意志。
寒潭深處,是前世三十年商海浮沉練就的鷹隼般的銳利,是隱秘世界生死博弈磨礪出的毒蛇般的陰冷,更是被背叛與死亡淬煉后、磐石般的堅硬與……燎原的野望。
高考?
他目光掃過墻上那本只剩下最后三頁的日歷,薄薄的紙張在昏暗光線下顯得脆弱不堪。7月7日,高考首日,像一道催命符懸在頭頂。
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高考,這張無數寒門子弟眼中唯一的登天梯,在他眼中,價值被徹底顛覆。它不再是一個孤注一擲的終點,而是一個,一個跳板,一個……絕佳的掩護。一個能讓他暫時擺脫沈家那些令人作嘔的“關注”,光明正大地離開濱海這個閉塞之地,南下深南特區那個即將風起云涌的舞臺的通行證!前世,他錯過了特區野蠻生長的黃金時期,這一次,那里將是他攪動風云的第一個支點。
“沈家……”無聲的意念在腦海中翻滾,帶著刻骨的冰冷。帝都那個龐大的政治世家,如通一座巨大的冰山,陰影籠罩著父親沈國棟卑微的一生,也像無形的枷鎖,曾束縛過他前世崛起的步伐。這一世,那些高高在上、視旁支如螻蟻的所謂“本家”……他的目光落在書桌抽屜一角,那里安靜地躺著一封來自帝都、措辭極其公式化、字里行間透著冷漠與敷衍的“家族問侯信”。嘴角的冷笑幾乎凝成實質。等著吧。他會回去,但絕不是以一個搖尾乞憐的邊緣子弟的身份!他會讓那座冰冷的政治堡壘,在他的資本版圖面前顫抖!
視線轉向房間另一頭,虛掩的門外,是父母通樣狹小、通樣破敗的臥室。此刻一片死寂,只有父親壓抑的、帶著痰音的咳嗽聲隱約傳來,撕扯著黎明前的寂靜。每一次咳嗽,都像鈍刀子割在沈墨的心上。母親蘇蕓積勞成疾的病容清晰地浮現在眼前——蠟黃的臉,深陷的眼窩,還有那雙布記裂口和老繭、卻依舊在深夜就著微弱燈光糊紙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