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滿滿推開刷著藍漆的木門,一股熱浪混著玉米餅的香氣撲面而來。婆婆孫氏正盤腿坐在炕沿,發髻梳得一絲不茍,灰布褂子上的盤扣扣著,老太太干干凈凈,還挺斯文,和錢滿滿這氣質就不是一掛的。這硬湊成一家人,被欺負的肯定是她這個婆婆。
“滿滿回來了,灶上還溫著白菜粉條?!睂O婆婆的聲音輕輕的,深怕錢滿滿白哧她。
她將手里掰著玉米餅往孫子嘴里送,金黃的餅渣簌簌落在孩子圍嘴上。竹匾里堆著待補的軍裝,頂針一旁放著針線。
“吃啥吃!氣都氣頂到嗓子眼了!”
錢滿滿一個大腚坐在炕上腿一盤。拿起一旁放著的蒲扇扇著風。
孫婆婆立刻縮了縮脖子,把孫子往懷里摟緊了些。這時梁滿國昌帶著一身豬圈味兒跨進門,瞧見媳婦吊著的臉,心里咯噔一下。
“又作啥妖?”
“你瞅瞅咱這鴿子籠!”錢滿滿手指拍了拍炕頭。
“一間房擠四口人,冬天炕頭烙屁股炕尾冰腳心。夏天西照,屋頂又薄,太陽都能把人烤熟!
你再瞅瞅周毅家,那可是三間亮堂屋子。還有院子的,茅廁都在屋里頭!今兒說她命好還甩臉子,要不是沾烈士的光,她一個走資派的話女兒,能在大院里這么舒坦,你猜怎么著!那嘴皮子叭叭的,給俺懟的一句話都沒接上!你們這些個肚子里有墨水的,連罵人都比俺們貧下中農腦子好使!”
梁國昌抓起涼水缸咕咚灌了半瓢:“消停點吧,要不是我在豬場當個技術員,你能有這屋子住啊,還在村里頭吃大鍋飯賺工分呢!”
“成,就你能,你要不是娶了俺這個貧下中農,你這個知青能留在俺們村養豬,要不是你養豬有了水平,十里八鄉都知道你梁國昌養豬小能手,你能被特招入伍?你還不是指著俺出的頭!
還有,要不是俺讓你娘在這大院兒里接縫補活計,又跟王參謀家地處成姊妹,你娘早被攆回省城喝西北風,還能擱這兒帶大孫子!”
梁國昌被錢滿滿叭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一直強調他全是靠她才有今天,從來沒讓人在嘴巴上贏過。
錢滿滿突然壓低聲音:“俺要是有本事,將那小寡婦的房子搶過來,看你還能說出個啥來!”
“你少打歪主意!”梁國昌摔了瓢,水珠子濺到墻上農業學大賽的獎狀上。
“滿滿,你就別鬧騰了。少出去惹事,就擱家里好好帶娃!你別以為你有一套,這大院兒里水深,等會兒被人扒禿嚕皮了,你哭都沒地兒哭!”
梁國昌苦口婆心的。
錢滿滿盯著他冷笑:“你就這點出息,這個家沒俺出不了頭!走著瞧?!?/p>
她一臉的期待,仿佛已經看見自家搬進那套帶小院的房子。窗外傳來水房那邊搶龍頭的吵嚷聲,像在給她的話打拍子。
孫婆婆一句話也不敢說,她這個媳婦的破鑼嗓子一吵吵就沒完。就為了圖個清凈。她也不敢說啥。
心里七上八下,可千萬別惹出啥幺蛾子來,無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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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陳米玥系上圍裙開始做飯。她動作麻利地和面,細長如蔥的手指將玉米面小麥面互摻和揉成團,又烙了槐花餅。灶臺的火光映在她臉上,妙曼眉眼忽明忽暗。